駱家老夫人喝了藥睡下，不到丑時就醒了。

老人家覺。

今晚當值的，是心腹管事媽媽。

“……阿寧得了好造化。”老夫人想起那張圣旨，心中郁結散了大半。

心腹媽媽也替駱寧歡喜：“大小姐英勇無畏，又大難不死，命里該有富貴的。”

老夫人心頭一酸：“這富貴，也來得著實不容易。”

居然被指給了權勢震天下的雍王。

誰也想不到。

亦或者說，不敢想！

“駱家尚有一線生機。”老夫人說。

心腹媽媽：“兒孫各有前途，您別擔心。”

老夫人只是搖搖頭。

對心腹媽媽說，“老二這些年升遷太慢。論起武藝、兵法與英勇，他遠在老大之上。”

心腹媽媽不解：“您怎麼說起了二老爺？”

“余卓才二十歲，封了從三品的驍騎將軍；老二今年四十，從四品。”老夫人道。

原來是比較這個。

心腹媽媽便說，一個從四品武將，已經是了不得。

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可以靠著兒封爵；也不是人人都能像余卓，年有為。

“武將又低文一頭，他這個從四品，要是外放或許有些份量。在這盛京城里，籍籍無名，何時立得起來？”老夫人說。

心腹媽媽：“您怎麼突然要二老爺上進了？咱們不是有侯爺嗎？侯爺有了爵位，大爺又聰慧，得了，還是文。侯府好好扶持他十年，他必得前途。”

老夫人聽到這里，淡淡笑了。

那笑容，莫名慘烈。

心腹媽媽心里惶惶。

“這院、外院，還有多是咱們的人吶？”老夫人似嘆，“駱寅敢在外書房打阿寧，要不是秋華告狀，咱們一無所知。”

“大夫人持家有度。您不是總說，要放手，兒媳婦有本事，家宅才和睦嗎？”

老夫人再次苦笑。

之前的確這樣想。

不愿做個惡婆婆，磋磨兒媳婦；又想著白氏乃商戶，婆婆不給權，下人們不服管教，宅會。

哪里知道，白氏是這種人……

駱寧被指婚給雍王之前，老夫人哪怕窺探到了什麼，都不敢深想：一旦真，侯府怕是要改天換日，老夫人無法接。

可老天爺到底待駱家不薄，駱寧給了老夫人希。

祖宗基業，不能在這一代被毀了。

老夫人指二房。

可惜，二房那兩口子，一個比一個老實，不擅長鉆營。

不再說什麼，輕輕嘆氣，闔眼假寐。

鎮南侯今晚歇在外書房的稍間。

宋姨娘肚子一日日大了，不方便服侍他，他就不再去那里過夜；除了宋姨娘和一個老姨娘苗氏，他沒其他妾室；本想住在正院，大夫人卻去照顧駱寅了。

他躊躇滿志。

駱寧真有能耐。上次說指婚，還以為是為了拔高自己信口說的。

“這麼大的事，那孩子能藏到今日。”鎮南侯想。

他飄飄然。

“余卓一個從三品的驍騎將軍，就敢嫌棄我兒。這回他知道輕重了。”鎮南侯想到此，深痛快。

他出了口惡氣。

什麼年將軍，有何可羨慕？他鎮南侯的婿，可是雍王！

余家母子，也是一夜未睡。

余卓被暗打傷，兩個膝蓋都腫得老高，劇痛難忍。

——都說雍王暗好，卻萬萬沒想到，他可以如此短距離打出這樣的力度。

他手上得多有勁！

余卓膝蓋疼，哪哪都疼。

偏他母親還在旁邊說：“明日請崔將軍帶著你，去王府磕頭認錯。誰知道……”

誰知道駱寧竟能這樣翻。

唉聲嘆氣。

余卓的心，比膝蓋更疼。不知是痛失前途，還是駱寧高嫁。

也許兩者皆有，刺激得他心口一陣陣發麻。

他忍不住暴怒：“住口！”

余太太愣住。

哪有兒子敢違逆孝道，喝令母親住口的？

“你、你這個逆子。”余太太驚怒加。

“出去！”余卓怒道。

他與駱寧，沒有換庚帖。在今日之前，他還很慶幸。他娶了如花似玉的白姑娘，也不算他背諾。

他與駱寧，只是口頭應允的，不算數。

誰知道，真正了約束的，是駱寧。

直接飛上了枝頭。

他得到的從三品驍騎將軍，在雍王面前微不足道。

駱寧得勢，把余卓最引以為傲的榮耀，變得不如糞土。余卓的驕傲，一瞬間變了可笑。

——這才是他真正氣急敗壞的原因！

任何人都可以得勢，唯獨自己邊的人不行。

人飛黃騰達，是最令人痛苦的，因為嫉妒會人發瘋。

同樣是武將門第，駱家承爵；門當戶對的青梅竹馬，卻了親王妃。的功，襯托得余卓一無是。

余卓幾乎要恨。

再看看自己膝蓋，他憑什麼不能恨？

駱寅比余卓傷得重。

接骨大夫說他沒有傷肋骨，可他五臟六腑都疼，疼得他吐出了一口。

“我要去史臺參他！”駱寅對侯夫人說。

侯夫人只得勸：“門閥族的爺，雍王說打就打。史臺哪里管得了他？”

又道，“按住這口氣。阿寅，他了你妹婿，你大有進益。”

駱寅也知道。

理智上很清楚，上又接不了。

駱寧那個賤種，怎得如此好命？而他與白慈容，不走運，要被駱寧一頭。

“……為何不能指婚給阿容？”駱寅說。

侯夫人輕笑：“傻孩子。咱們家出了個親王妃，往后還怕沒有你和阿容的出路嗎？”

駱寅：“可我不甘心！”

“日子很長，徐徐圖之。我嫁到駱家二十幾年，難道我甘心嗎？你看，如今你是侯府爺，而不是商戶子。”侯夫人聲音很輕。

駱寅到底年輕氣盛，聽進去有限。

在可以選擇的時候，很多人不會為了選擇兩方最有利的局面，而是會選兩方都最不利的——我不想你好過，哪怕我為此付出代價。

駱寅很清楚知道，母親所言屬實，這時候就應該好好結駱寧。

可他就是不愿意駱寧風。

“……一旦你與阿容目的達，那時候自有辦法你出氣。”侯夫人道。

駱寅只是點點頭。

翌日，白慈容眼睛紅腫，像是一夜未睡。

侯夫人同樣沒睡。

告訴白慈容，這下進宮為妃的機會更多了。

“千萬別折騰，別聽你大哥的。”侯夫人說，“只要穩得住，讓阿寧先發達，咱們好日子在后頭。”

白慈容應是：“您放心，我有分寸。”

盛京的功勛世族，人人討論此事。

嘉鴻大長公主也是一夜未合眼，天剛亮就進宮去了。

壽宮，太后崔氏正在安排兩位教導嬤嬤去鎮南侯府。

親王妃，是朝廷一品外命婦，要得。

在出嫁前，太后希駱寧學會皇族媳婦該懂的禮儀；知曉族間的關系與鋒。

太后選人時，公主進來，行禮后直接問：“怎麼突然給駱家小姐指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