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高悅行從腰上取下一只木葫蘆, 反手拋向那位兄弟，說：“吃藥，先護住心脈。”

那人將藥從葫蘆裏倒了出來, 發現這藥丸子十分潦草，足有半個子那麽大，與尋常見的藥丸還不一樣。

一個是醜，一個是味道難聞。

似乎只是將幾位草藥和在了一起, 嚼起來又苦又, 比草還難吃。

五大三的漢子們好在不挑剔。

他們幾個傷的人將就著將藥分了吃。

高悅行隨帶的藥皆是應急而用, 數量不多, 有幾位輕傷的不願做無謂的消耗，將藥葫蘆小心存放了起來。

箭雨停了, 因為他們隨的箭囊見底了。

戰場上, 有經驗的將軍, 可以據箭的數量, 推算出隊伍中的弓箭配置況。

高悅行聽到李弗襄念叨了一句：“約百餘人……”

李弗襄的手現在好似長了的腰上，高悅行想說自己的力尚且可以，但是目一及到李弗襄的表，便什麽也說不出了。

高悅行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覺，像是悶在層層疊疊黑雲裏的悶雷，醞釀著一場瓢潑大雨。

記憶中李弗襄的模樣似乎離越來越遠。

但他們在此刻又得無比近。

高悅行自問, 上一世, 做了那麽久的襄王妃、太子妃, 真的了解自己的夫君麽？

的天地只在京城中, 只在後宅的那一點方寸, 只在皇宮的紅牆碧瓦下。

李弗襄遠赴西境披甲上陣時的年意氣, 只在話本中聽說過, 卻從未親眼得見。

他在戰場上過傷，但是回京時都已長好了。

他的也兇險地病過，但等見到時卻瞧不出任何異常。

他養在京中遇冬時的幾次不大不小的傷寒都能嚇得睡不著，那戰場上的兇險又當如何？

人是長大了，也變得不同了。

可高悅行知道，他們之間的牽絆才剛剛纏到一起。

此時此刻不能分開，從今以後更不能。

甩開了一段距離。

高悅行不知到底深到了哪裏，他們走在林中，似乎不需羅盤就能辨別方向。這需要天賦，不是尋常練練就會的，高悅行就沒有此等天賦，在藥谷的山林中磋磨了整整四年，也還是一進山就迷路，輕易不敢獨自出門。

高悅行擡頭問：“還有多久？”

李弗襄擡頭看了看太的位置。

高悅行說：“我并不累，只是覺得，他們的傷需要照料，拖得久了，怕是會不好。”

李弗襄打量四周：“不行，還是危險，再等等。”

高悅行他們最終穿過了這一片山林，前方有路，但是高悅行聞到了風中送來的腥味。

那的味道太濃了，遮都遮不住。

從山林中，前方視線開闊，高悅行終于見到了路。

可是眼前的景卻讓愕然。

山路上停著一輛馬車，正是和李弗襄上山時乘坐的那一輛。

馬車周圍散著很多，他們都穿著布短打，打扮得像是尋常山民，但是山民可不會持刀劫人家的馬車。

高悅行聽到馬車裏有聲音，忍不住要去看。

李弗襄一橫刀攔在面前，握著的腰，把人往後帶，接著，用刀尖挑起了車門上的簾子，讓看了個清楚。

裏面繞著圈捆的正是清涼寺中俘獲的假僧，只剩了這麽幾個活口，都塞進馬車裏了。

那些人劫了馬車之後，發現裏面并不是真正要抓的人，于是掉頭追上了他們，卻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兜了一圈，又回到了這裏。

馬車是高府的。

高悅行見到車，心裏就放心了一半，隨帶的藥雖然缺，但是車上有。李弗襄上車用腳把幾個假僧踢開，拎了藥箱給。

高悅行先去查看那個傷最重的人。

那傷的軍士見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不敢直接看著，頗有些不好意思，側了一下臉說：“有勞小姐了，您留下些傷藥，讓他們幫我就好。”

高悅行溫聲勸：“若是小傷小病我就不管了，你傷在後心，還是讓我看看吧。”

邊有人用拐子捅他：“你扭什麽，你還不知道吧，咱們這位高小姐曾跟著鄭帥在胡茶海裏奔波了幾個月，一場一場的兵下來，好些弟兄們能保住命多虧了。”

那人一驚，眼打量了一下，又立刻低下頭，作了個揖：“怪我孤陋寡聞，有眼無珠了。”

一側有好些人笑了起來：“哎，你這人，大老一個怎麽還忽然拽起文了，牙酸不酸。”

高悅行讓他就地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趴伏，剪開了他後的，箭簇從左側夾脊刺，直直地了進去，眼看，倒是不偏。

李弗襄一見傷的位置便知不好，在邊蹲下來：“怎麽搞？”

高悅行說：“不好搞，傷刁鑽，得切開取箭。”

李弗襄：“在這恐怕是不行。”

高悅行給那人切了脈，其實覺得他傷勢尚有餘地，已經放下了一半的心，說：“嗯……也不是不可以，早拔早好，等回營怕是不知要拖到什麽時候去了。”

李弗襄環顧四周，一指背後靠著的坡頂，吩咐將人擡到那裏。

高悅行也跟著爬上去，隨意向低瞥了一眼。

這一眼，讓瞧出幾分不對勁。

山間有風。

風吹草會。

夏末的雜草灌木都能長到半人高，他們剛剛的來路上，走的就很艱難。

可現在，馬車旁邊的那，好大一片地方都幾乎都被踩平了一般，一眼去，沒有任何遮擋。

萬一追兵殺到這裏，他們便是真正的靶子。

李弗襄難道沒有考慮到嗎？

高悅行驚疑不定地想，還是說他另有安排？

李弗襄見總盯著一個方向看，于是走到坡下，擡頭看著：“怎麽了？還需要什麽？”

高悅行搖頭，說：“沒什麽，我只是有點擔心……”

李弗襄：“放心，你相信我，不會有人靠近你的。”

只要他這麽一句話，高悅行不問緣由立刻安定了下來，展眉一笑，說：“好。”

簡單給傷兵理了一下傷口，敷上藥酒，而後從藥箱中取出一把只有手指寬的小刀，在火上烤了，試著比劃了一下。

傷兵不安地問了一句：“箭上喂毒了嗎？”

高悅行說：“瞧的，不像。”

傷兵松了口氣：“那就好，老子當年被狐胡堵家的時候沒死，深胡茶海也沒死，萬一今天栽在這群流寇手上，死都沒臉。”

高悅行沒接他的話，了手指，有點張。

只聽傷兵上不曾閑著：“高小姐，我看您手起刀落的，想必一定很練了吧。”

高悅行等了半晌才回答他：“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傷兵頓覺不妙：“什……您什麽意思啊，高小姐？”

他背著子，看不清高悅行的表，但覺到高悅行頓了一下，話中似乎帶了點笑意：“抱歉，我也是第一回 親自手。”

傷兵：“我……”

高悅行出言安：“你別怕，我基本功還是很紮實的。只是從前邊總有師兄師姐，他們知我膽子小，還是生慣養長大的，所以遇到事總是將我藏在後面。可是，師兄師姐也不能一輩子在邊，大家總有散的時候。”

離開藥谷之後，已經很久沒再見谷中的師兄師姐們了。

高悅行忽然開始懷念在西境的那段日子。

真是呆得久了厭煩，離得遠了又想念。

高悅行隨口幾句念的話，卻意外到了這位傷兵的痛，他一咬牙：“誰不是呢……我的父兄，早年都戰死在西境了，他們去時，我才不到十歲，是鄭帥派人將我接近了軍中養大。啊啊啊——”

殺豬一般的慘聲，引得下邊所有人都側目過來，一愣之下，奉上了毫不客氣的嘲笑。

——“老項啊哈哈哈，瞧你那點出息。”

高悅行飽含歉意：“對不起哈，手之前我應該先和你打個招呼的。”

傷兵臉都皺包子褶了，半天緩過一口氣：“沒事，沒事的。”

高悅行道歉只是上功夫，故意趁他不備，才瞅準時機下刀，其中緣由一知半解，但書上和谷中師兄姐們都是這麽教的，就這麽幹。

高悅行三下五除二切開他皮的紋理，將箭簇剝離出來，用火油灼了止，再撒上藥。

簡直如行雲流水般的搞完這一切，高悅行把他的傷口包紮好，囑咐他不要跑，正打算騰出手查看其他人的傷勢……卻來不及了。

一路咬著他們尾的那路追兵趕到了。

山路前方一馬平川，毫無障礙，而他們也沒有起疑心，見了獵眼都紅了，不顧一切的撲上來打算殺。

李弗襄隨帶的那些軍士好整以暇，有些甚至還倚坐在石頭上，一都懶怠。

高悅行瞧著他們這副德行，心裏約明白了大半。

聽到了利箭劃出的風聲，就在的後，轉的時候，坡頂幾步之遙的地方，薊維帶著驍騎營的兵馬嚴陣以待。

剛剛這裏還是一片平靜，高悅行都沒有發覺這群兵是何時冒出來的，如同天降。

高悅行聽到戰鼓擂似乎和的心跳一同在共鳴。

早已被懾得找不著北的追兵試圖撤退，倉惶往林子裏躲，還沒真正竄回去，飛魚服的錦衛從天而降，收了逃在最前面的幾個人頭。

樹上還藏著錦衛呢。

他們的手幹淨漂亮，揮刀投而下，如同展翅的燕雀。

他們從出現到結束，收拾這群殘兵，只用了約一炷香的時間。

薊維見差不多了，將自己的寬背刀橫在馬車前，招呼李弗襄：“殿下，來啊，往高了站!”

李弗襄踩上薊維的刀，借著他托舉的力量，站到了馬車頂上。

高悅行終于味到什麽折服。

在那一瞬，恨不得把心碎了爛了也要狠狠地去他。

作者有話說：

晚上木有了，發個紅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