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寄夢慌忙將手袖中，低垂著長睫，低聲道：“沒事，喝了些酒擔心在人前失禮這才提前回來，采月姐姐替我打盆水來罷，我要凈手。”

后來采月換了整整兩盆水，崔寄夢又用了胰子一遍遍洗，末了神兮兮聞了聞指端，這才肯罷休。

整整大半日，都在神游太虛，臉越來越紅，頭也埋得越發低。

采月越發狐疑，夜間替梳發時，見銅鏡里的小姐仍在失神：“小姐今日出去，可有遇著什麼好事呀？”

“好事？”崔寄夢想起那方被浸得沉甸甸的帕子，嫌棄地蹙眉，又想到后來大表兄失控地聲喊，低下眸：“欺負了一個從前老欺負我的人，算好事麼？”

原是這緣由，采月笑了，難怪小姐下午那般懊惱，想來是隨著酒意退去開始后悔了，怕次日又要自責，忙勸：“當然算！以牙還牙嘛，小姐從前就是太溫了，才讓人覺得好欺負，如今您有這麼多人護著，不用怕他們。”

這話讓崔寄夢有扳回一城的覺，在被窩里時，忽覺暢懷。

平日總是被大表兄欺負，他那雙得逞后含笑的眼著實可惡，是該讓他也會會被人玩弄于掌之間的滋味。

“玩弄于掌間？”

迷迷糊糊時，后過來一雙手，將佛經翻過一頁。

轉過，發覺自己和他在佛堂后那間小屋，大表兄穿一袍在后給講解經文，從容不迫。

可崔寄夢一看到他這正人君子的模樣就來氣，在他把抱上書案后，更氣了，手抓住他，挑釁地挑眉：“不錯，我是有這般念頭。”

沒想到謝泠舟竟慌了，握住的手：“先前是我不好，表妹大人不記小人過，莫同我計較，可好？”

“不好。”狠下心，隔著那層冰涼涼的袍收手心，“是表兄先把我帶壞的，合該你自食其果。”

“嘶……”謝泠舟被抓得難，手撐在案上，臉埋在崔寄夢頸間，重而熱的氣息噴過來，將后青吹得輕，同角落里那水燒開了的壺蓋般，被熱氣沖得一一的。

料挲發出窸窣的靜，微微發涼的袍被熱，謝泠舟手臂艱難地撐著桌案，下頜咬出凌厲的線條。

但崔寄夢鐵了心要懲治他。

不顧肩頭青年逐漸紊的氣息，袖擺繼續輕晃，目則盯著角落里的爐子，茶壺里發出咕嚕咕嚕的靜，水燒開了，茶水像長了手，一下一下把壺蓋頂起。

壺蓋被沸水帶著，不由自主地上下晃，卻遲遲掉不下來。

謝泠舟額頭抵l著崔寄夢頸窩，低啞著聲音求：“表妹。”

崔寄夢卻頓住了，輕聲笑著：“那表兄得答應我，往后離別的姑娘家遠點，尤其是那個清荷縣主。”

沒有得到回應，又問了一遍：“表兄不愿意麼，那算了。”

“好……”謝泠舟啞聲道，一手握住的手，“我答應你。”

爐子里幾近熄滅的火又被點起來了，火苗猛烈竄，剛安靜下來的水又開始沸騰，茶壺蓋最終不住滾沸的沖勁，彈了起來，掉落在地。

壺蓋發出哐當的聲音，蓋住了耳側失控甚至近乎無助的一聲。

謝泠舟頭埋在肩膀上，寬闊的肩微微聳著，整個上的重量都在肩頭，仿佛把心命都到了手上。

這使得他看上去道貌岸然的朱紅袍終究是了，暈開一片深紅。

崔寄夢暗笑，這才算打平手，誰也沒輸給誰，手輕地拍著他后背，將他哄的話悉數奉還：“抱歉，是我失禮了，表兄喜歡麼？”

耳側有人輕輕“嗯”了一聲，達到了懲治的目的，心舒暢。

這夜，謝泠舟正好歇在佛堂后的小院里，深夜時分他睜開眼，輕笑了聲。

“自食其果？”

他著錦被突兀的褶皺，輕聲嘆息，說得沒錯，可不就是他自食其果？

謝泠舟閉上眼，腦子里是那張“小人得志”的臉，失神間，他想起一句用在此也許不太妥當的古話。

唯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生怨。

既是子，偶爾又是個“小人”，難怪總是他無可奈何。

黑暗中，謝泠舟脖頸微微后仰，咬下顎聆聽著布料窸窸窣窣的聲音，額角有熱汗流下，他無聲笑笑，重重哼了聲。

因白日里喝了些酒，這一夜崔寄夢睡得昏昏沉沉的，晨起時腦袋時而猶如千鈞重，時而輕飄飄一團棉花似的。

只約記得昨夜做了個夢，但夢見什麼，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

但昨日馬車上兩個人“禮尚往來”的事倒是記得真切，赧歸赧，好歹不是只有失態，出門前崔寄夢還安自己，興許大表兄見了也會難為，于是放心地去請了安，正好謝泠舟沒在。

請安過后，謝老夫人照常把留了下來，悄聲問：“咋樣，昨日那位陸公子？”

崔寄夢這才想起那一茬子事，微微笑了：“陸公子很好，聽聞我玩得一手好彈弓，簡直快要和我稱兄道弟了，只不過我和陸公子實在是聊不來。”

又握住老夫人的手笑說：“外祖母，我年關才滿十七，這會子出閣都晚，我還想多在府里陪外祖母兩年呢，外祖母不會嫌棄我飯量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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