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醫生！”

一名滿頭大汗的男人沖了進來，他大概三十多歲，正值壯年，上穿著布滿臟污的迷彩服，腳上蹬著一雙解放鞋，一看就是從工地上來的。

他氣吁吁，顯然是一路狂奔，后背著個人。

這麼臟，還不懂禮貌，直接推開了半掩的門，頓時引起了大家的不滿。

不過見對方很急的樣子，也沒怎麼責怪，靠近門口坐著的同事淡聲道：“這里不是門診部，你想看病，要先去一樓掛號。”

“我不看病醫生，給俺老婆做鑒定！這里是市指定的鑒定嗎？”男人著一口濃重的鄉音，聽得出來，他很想說普通話，可惜總有點改不過來。

“是……但現在是午休時間，下午一點半才上班，你待會兒再來吧。”同事指了指墻上的牌子。

男人看也沒看那牌子：“你們不是都在嗎，為什麼不能做鑒定啊！”

果然是鄉下人，不講理。

同事耐心告罄，一扭道：“我們是人，也是要休息的，這是合理規定，反正現在是下班時間，就算你去舉報我們，我們也不怕。”

這種人，就不該給好臉！

“可俺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兒的，工地離這邊十幾站的路，我一點多就要上工了，沒時間再過來，能不能給俺老婆做一下……”

男人不肯離開，站在門口胡攪蠻纏，表卑微。

冉看了眼趴在他背上的人，瘦伶伶的，左手的袖子地垂著，形狀有點奇怪。

棉襖明明是黑的，卻還是能得出臟污的痕跡。

不，那似乎，不是臟的……

“你再這樣，我就要保安了啊！”

“俺……”

“我給你看看。”冉這句話一出來，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包括那名男人。

對著同事眼中流出的不贊同，極淡的笑了笑，隨即抬手指了指里面，示意道：“把你老婆背到離間的床上去，我先看看況再說。”

“好！好……”

男人一溜煙就進去了，像是擔心他們會反悔一樣。

冉拉上布簾，戴好滅菌手套，然后拉過小車，一邊做一些常規的準備，一邊問道：“你們是從外地來打工的嗎，你妻子多大了，因為什麼的傷。”

“我李強，俺老婆邱雪，今年三十四歲，俺們是溪頭村人，來京市做工，我老婆要強，不愿意待在宿舍里做些洗洗涮涮的活計，說要幫我的忙，然后……然后就被機被弄傷了，嗚……”

那般健壯的一個大老爺們，突然就哭了起來，看上去是真的很他的老婆。

冉一聽這話，做好了心理建設。

可當剪開袖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

人的整條胳膊像是被什麼東西反復碾過，雖然還維持著表面的形狀，但實際上里已經一片狼藉。

發黑，已經開始壞死了。

胳膊還用木板和布條扎得的，可惜并沒有什麼用。

李強毫不知，還在一旁有些驕傲地說道：“是我自己理的，我當過兩年民兵，知道怎麼包扎傷口。”

“需要立刻手，否則會有生命危險。”冉沉聲打破了對方的小慶幸。

男人臉霎時白了。

“你妻子的這條胳膊已經不行了，需要截肢，要是放任著不管，很快全的其他都會到影響……”盡可能通俗易懂地解釋著，見對方不吭聲，無奈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去掛個專家號……”

“我信！”李強忙搖頭，“我信的！我只是……醫生，不能先做鑒定嗎？”

“現在是急著做鑒定的時候嗎！”冉有點生氣了，解開夾板，摁下青紫發給的皮給對方看，“不能再耽誤了，最好今天就住院。”

“可……”男人踉蹌了兩步，抬手抹了把臉，“對不起醫生，我說實話吧，其實我知道俺老婆要做手，但我們沒那麼多錢。”

“所以，一定打贏這場司，我們已經申請了法援，但對方說要先做鑒定，只有定下傷殘等級，后面的事才能繼續……”

對于這里面的規定，冉并不是特別清楚，但知道，這將會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就算你司打贏了，難道你想指著到時候拿到錢了，再送你老婆去醫院？”點出事實。

李強埋著頭，嗯了聲。

“只要把鑒定書提上去，很快就能出結果的，他們是這麼說的，我老婆也說，不怎麼疼的，能忍……我、我會找人給開點消炎藥，我們一定能……熬過去的。”

這時，床上的人蘇醒過來，雖然眼窩發青，整個人看上去跟踏進鬼門關沒多大區別，但還是沖著自己丈夫虛弱地笑了笑，道：“不是說了麼，甭去醫院，你……你又不聽話，掙的錢，要留著，給咱妮子呢……”

男人連忙握住另一只完好的手，哽咽道：“俺聽話著呢，老婆你沒事吧？要不……我們還是借點錢，先把手給做了吧？”

“又說傻話。”邱雪咳嗽了幾聲，“大家都不容易，誰來填咱家這個無底呀，我沒事的，我覺得還好……”

無論冉怎麼勸說，夫妻倆鐵了心只要做鑒定。

只得按程序走，末了，自己花錢給人打了一針，又另外開了一種片劑狀的消炎藥。

“這種藥便宜，兩塊錢一袋，但效果和那種貴的差不多，回去以后記得保持傷口的清潔，注意保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如果能借到錢，還是及早來醫院治療比較好，你……留個手機號碼吧，我有個律師朋友，可以幫你問問。”

“哎，哎……”

夫妻倆千恩萬謝，恨不得當場磕頭。

冉言又止，終究擺擺手，催促他們趕回去，別在外面吹風了。

跟來時一樣，李強將妻子背了起來。

因為冉的提醒，他把自個兒的外套了下來，仔細的系好，確保更暖和些。

“別，外面冷……”邱雪小聲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