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個大孝子，我病好之后，他也照樣照顧，不過他心里也放不下我媽，他就每天早上給我做了早餐，之后就踩單車去我外婆家吃早飯，中午又準時趕回來給我做飯，接著又繼續去我外婆家看我媽，到了晚餐又趕回來。”

“晴天倒還好，踩自行車也就二十來分鐘的事，但是下雨天就不好走了。不過我爸樂意，我媽也沒辦法，我本來就不會心疼我爸，又三餐不用煮，更不會管。”

“但是過了十幾天，馬家這邊的族人就不沉不住氣了，因為他們去鎮上的時候，遇到我外婆那邊村子里的人，我外婆那邊的人問，是不是馬家沒人了，吃不起飯了，怎麼一個強力壯的人天天回老婆娘家吃飯。”

“我外婆村的人是當眾問的，馬家族人頓時覺得面上無，他們回來就罵了我一頓，勒令我管好我爸。”

“我一哭二鬧三上吊，我爸就去找村長，村長說這是馬家的家務事他管不上，于是我爸就哭著去找我外公，說要跟我媽離婚，因為老婆和媽媽只能選一個，說我對他有養育之恩，他不能丟下我。”

“假意離婚這事，是我媽出的主意，我外婆一家個個配合，當天我舅舅舅媽他們就去馬家拿我媽的嫁妝，我不愿意給，我爸就說，結婚時給我媽的彩禮已經拿回來了，到時候用這些錢再娶一個我喜歡的回來。”

“我爸媽‘離了婚’，我爸把錢給了我，他就天天在家躺著，我罵他說他，他就說想娶老婆，讓我去幫他找。”

“我真的去了。但是我的事，已經被傳遍全鎮了，就算是二婚帶幾個小孩的，或者是大我爸幾歲的，人家都不愿意嫁過來。”

“我爸就說，健康的娶不到，那就娶不健康的。聾的可以，啞的可以殘疾的也可以，反正只要是的能生孩子就行。”

“結果聾的啞的，人家家里人也不愿意送來，只有殘疾的，或者是瘋的，娘家急著找人接手的愿意把人送來。”

“我又不是傻的，殘疾的和瘋的屁事都不懂做，張就要吃，到時候送過來了，做飯做飯是做，服服要洗，地里的活也要去干，到了懷孕生孩子的時候，還得自己侍候月子。”

“我不愿意再找，但我爸天天躺床上，病懨懨的，有一天村長家要辦喜事，過來找他幫忙，發現他皮包骨瘦到要相了，問我爸幾句，我爸就哭著說想老婆想孩子，說自己不想活了，他不活了，我才不會總是他，說著一頭撞去床柱。”

“村長和馬家族老就對我進行了‘三堂會審’，我說不關的事，說完這句就被族里的阿姑阿嬸罵得頭都出包了，但我油鹽不進，馬家的族老就只能去請我老舅。”

“我老舅他們出面罵了我一頓，并放話不準再回娘家之后，我才害怕了，但我爸還是不肯干活，我又不敢不給他做飯，因為每天村長都派人過來檢查，我煮了十幾天飯就不了了，有人就給出主意，讓去把我媽接回來，說我媽肚子里還有我爸的骨，也沒有真的去辦離婚證。”

“我就親自去我外婆家把我媽接了回來，我媽回來之后，我爸立即龍虎猛，干什麼都有勁了，我也是怕了，安分下來了，我幾個姑姑也是徹底不管來了，還讓我姑父們給我媽送來了和蛋。”

“之后，我爸高高興興出去打零工，賺回來的錢全部給了我媽，我媽則是在家養胎，好，手腳又麻利，就算是懷著孕，田里的事也沒有耽誤，一天殺一只，我有意見，但也不敢提，因為我媽殺，吃得最多，才短短兩三個月，人就胖了一圈，別人都夸有福氣。”

“到胎兒六個月的時候，我爸拿著一千多塊錢回來，打算在我媽生產之前都不出門了。”

“我爸爸媽媽每天恩恩，我爸每天變著法給我媽媽做吃的，我跟著吃，也吃得白白胖胖的，聽多了村人們的奉承，也明白過來，只有對我媽好，才能繼續過好日子，于是就開始織一些，小鞋子小子小帽子等，讓我媽高興一些。”

“幾個姑姑也偶爾敢回家來，但對我媽都客氣的，每次都沒有空著手來。我媽也不提從前的事，每次來都讓我爸殺宰鴨招待。”

“就在我媽以為日子會越來越好過的時候，厄運來了。”

“我大姑突然生病，我爸送我過去探的時候，在路上被一輛拖拉機撞到了，我爸爸推開了我，他自己跑不及，當場被撞死了。”

“這事是拖拉機的司機待的，我不認都不行。”

“我媽媽激過度，當場就昏了，還了胎氣，胎心差點停了，必須住院治療，所以司機賠錢的時候沒在現場，我就獨吞了這筆錢，將錢分了幾份，自己留一份，幾個兒一人一份，留下來的那份，就說是司機賠的，說司機家里也窮，是賣了拖拉機才賠的。”

“我媽心里難過，胎兒又不穩，沒有余力去找拖拉機司機算賬，便只能先把這事放一邊。但是后來在醫院生我的時候，跟那個拖拉機司機的老婆同一個產房，兩人一見如顧，聊著聊著，拖拉機司機的老婆就把認出來了。”

“他老婆代他老公道歉，說如果不是家里只有五千塊，他們肯定會賠得更多的。”

“我媽說我講司機只給了一千塊。”

“司機的老婆覺得這事不對勁，立即就讓老公過來了，那司機還帶來了派出所那邊出的調解書，還有當時派出所警的民警。”

“我媽這才知道，我把錢貪了。”

“我才出生三天，便回家，要我把剩下的四千塊全部拿出來。”

“我不認，但是人家司機不愿意被誣蔑，又帶著民警和調解書來村里了。我不承認也沒辦法了。但是我媽要把錢拿出來，就裝失憶或是裝死，死活不肯。”

“我媽就明白過來，肯定是把錢給我幾個姑姑了。”

“于是把我舅舅他們喊來，抱著剛出生的我，登上我幾個姑姑的門。”

“我姑姑們不愿意承認，但是我姑父他們都是要臉的，他們在家里找到錢之后，當場就還給了我媽。”

“我媽拿了那四千塊錢，就去民政局把我爸的戶口給注銷了，之后帶著錢和我離開了馬家，到了市里，投奔了的一個小姨。”

“我媽是想帶著我安安生生過日子的，但我不讓。”

“我來鬧過幾次之后，我小姨不說，我媽也不好意思再在家住下去了，搬了出來，租了很小的房子。”

馬文明自嘲一笑，問周悅：“你知道一個沒有一技之長的人想要在城市里生活有多難嗎？更何況我媽是寡婦，還帶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