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小丫頭啊,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就……乖的,作業也寫得工工整整的,考到上海了嗎不是?小伙子你是朋友還是男朋友啊?小丫頭也快四十了吧?你們沒結婚吶?”
“唉……你呀,想找到也蠻難的,這丫頭當年就沒什麼朋友,你別看十幾歲的孩子啊,勢利著呢!當初家還住鴻運潤園的時候,班里那幾個小丫頭天天圍著轉,還傳是什麼教育局局長的兒之類的,其實哪兒到哪兒啊,爸爸呢有些家底倒是不假,可老早被敗了,后來欠了一屁賭債,爸媽就離婚了,搬到……搬到哪兒去了來著?哦!鼓樓巷!唉……你是沒看那幾個小丫頭變臉有多快哦,從此以后理都不理!”
老教師說到這里也有些唏噓,抱著茶杯陷在回憶里出不來,“那個媽媽啊……唉……也不是省油的燈啊!每次開家長會都濃妝艷抹的,穿得跟那什麼似的,哼,也虧養得出這麼好的閨。”
后來他去鼓樓巷,巷口臭水橫流的菜場圍著厚厚的藍鐵皮墻,進都進不去,只有蹲在地上煙的環衛工人閑來無事,懶洋洋地抬頭跟他搭了幾句:“里面幾棟樓早搬空啦!從這兒,到那兒!都得拆!別說人了,野貓都不稀得進來。”
后來這個目的逐漸變得模糊,有時候早上起床的半個小時之他都記不起這件事,唯一不同的是他多了個習慣:到看。
他連蹲在道牙子上吃碗牛面都要左顧右盼,有時候一道影子從眼前晃過,又被擁的人群擋住,等他走過去的時候才發現認錯了人,
他想象過一百種和重逢的場景,那一定是千難萬險,有萬人阻擋的場面吧?
可他今天只是和往常一樣,在下班后來一樓門診大廳看一看,順著樓梯往下走,都沒走到一樓,只是在樓梯拐角他就看到了,遠遠地坐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穿著薄薄的白長袖開衫,搭一件黑短袖 T 恤,下還是一襲黑長,留著短短的花頭,用一枚貝殼形狀的發夾把劉海別在頭頂,腳上的低幫板鞋也是白的,但可能是出來的太匆忙了,鞋跟都沒提起來,就像拖鞋那樣踩著,懷里抱著一個睡的小男孩,傻乎乎地看著窗外發呆。
沒有阻礙,哪兒來的阻礙?從他站的那級臺階到坐的窗邊,這中間連個人都沒有。
那種覺是什麼呢?就像有個人在你耳邊憋著笑嘲諷你:“喏!不就在那兒嗎?你上天地瞎找什麼呢?蠢貨!”
老天爺還真是有幽默啊,他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的跟前。
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驚訝,也沒有以前小心翼翼生怕他發火的窩囊樣子,
那眼神就好像昨天才看到他,今天又看到他了,看了半輩子,連招呼都懶得打,甚至還續上剛才沒唱完的歌,直到唱完才轉過頭輕輕地跟他打個招呼,出于禮貌的那種招呼。
他向前一步,上的影褪去,看到了他臉上猙獰的傷疤,角的微笑消失了,定定看著他,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坐在旁邊,和隔了兩個座位的距離,
“還好嗎?”這次是他先開口,
他著墻,一直在找的人找到了,然后呢?他很茫然,那天在廢墟里他絮絮叨叨說了那麼多,又在母親面前哭得像條狗,可現在人真的在跟前了,他想說的所有話都像被水淹了,被沖跑了,只剩這句話可說,也只有這句話合時宜。
“我還好……你呢?你還好嗎?”
抱著孩子的人盯著他的左臉,小心翼翼地問,聲音里滿是關切,看到別人傷就會到難過,
而這讓邊的男人到難過。
“你覺得我好不好?”男人還是沒看,只咧著笑。
人沉默了,他不好,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只是傷疤和皺紋,這都不算什麼,真正讓他“不好”的是他的眼神,再沒有意氣風發和高高在上,沒有那咄咄人的鋒利,石頭的棱角被磨平了,石頭一定很痛。
“算了,也沒什麼好不好的,”男人等不到人的回答,心想自己這悲悲戚戚的樣子還真像怨婦,
他自嘲地笑一下,起走到人跟前,不聲地看一眼懷里的孩子,又把視線移回人的臉,“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家,正好有些話想跟你說。”
第27章 回家
“不用導航能行?”
小寶睡得很沉,頭枕在媽媽上,全然不知自己在何,
在這座小城里,哪怕是市中心的路都是崎嶇不平坑坑洼洼的,更何況他們現在離市中心越來越遠,到都是用藍鐵皮圍起來的施工現場,兩山夾一河的地形本來就沒幾條路,還要在混的市政規劃下修了挖挖了修。
“不用導航。”男人還是開車不講話,這讓坐在后排的人松了口氣,
他們走的是一條漆黑的夜路,因為是通往郊外,路燈壞了都沒人修,七點半天早已全黑,坎坷的土路在忽閃忽閃的燈下顯得十分詭異,
人著兒子涼下來的額頭,借著昏暗的路燈看著窗外片的松柏,軀干拔,枝葉糲,西北連樹都是一副不屈的子,前面默不作聲開車的西北男人又為何屈服呢?
“你怎麼回來了?”人著窗外突然開口,正在開車的男人下意識過后視鏡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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