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在兩日后醒來。

“陛下？陛下您醒了？哎呦老祖宗保佑，陛下可算醒了喲！”

耳邊是程守忠激到帶著哭腔的聲音，裴琰想坐起來，后腦傳來的鈍痛卻讓他深深了口氣。

程守忠見狀趕過來攙扶：“陛下，您可還有什麼不適？”

裴琰想起暈倒前的事。

他不顧程福阻攔，闖進了火場后，聽見二樓有子的呼救聲。

裴琰不假思索地循聲而去。

二樓最里頭的廂房里困著幾個被鎖住的子，沒有姜姝儀。

他繼續找。

火勢洶涌，耳邊是梁木被燒斷的聲音，他腦海中滿是姜姝儀在角落里，害怕得瑟瑟發抖的樣子。

本來膽子就小，怕水，怕黑，怕鬼，這下又要多一個怕火。

怕就怕吧，有什麼大不了的，他是帝王，能讓余生都不見火。

天黑了，就用海南知府進貢的夜明珠照明，天冷了，可以把滿殿鋪上狐皮，燒起地龍，不要炭火也可以暖暖和和。

只要姜姝儀能在一會兒全須全尾的撲進自己懷里，哭著抱怨他來晚了。

怎麼就非要看看和吳見善要做什麼。

裴琰又忍不住這麼問自己。

他們要做什麼重要嗎？吳見善所言是真又如何，自己難道會為了多活幾年，讓姜姝儀去吃苦修行嗎？

被養得那麼氣，連茹素幾日都不了，即便他去陪著修，也要委屈得哭。

吳見善所言是假，那就是對姜姝儀有所圖謀，他更不該任由姜姝儀以涉險。

姜姝儀這幾日對自己那樣依難舍，夜里會拼命往他懷中拱，會趁他“睡著”，蹭蹭他親親他，會時不時的說好喜歡他......

原本的那些用和愉悅，在此刻變了利劍，讓裴琰頭一次覺到錐心之痛，悔不當初。

他聽著火焰蓽撥聲，里面好像摻雜著細弱的求救，便又往火中走。

程福和暗衛跪在他前，死死抱住他的，無論如何也要攔住他，求他冷靜。

裴琰很冷靜，很冷靜。

他知到自己沒有憤怒，沒有驚慌，沒有渾抖，只是想去救那個等著自己的人而已。

被這麼攔著，正要怒呵斥，頭頂支撐房頂的梁柱忽然被燒得斷裂，砸了下來。

裴琰愈發覺得自己冷靜，因為那時他還能想，如果不是這幾個狗東西攔著，他應當不會被砸到。

而后就沒有辦法再思索許多了。

如今看著程守忠哭得發紅的眼，裴琰先忍痛坐起來，看著他問：“活著嗎？”

程守忠不用問也知道陛下說的“”是誰，那日他沒跟著，見陛下橫著回來，簡直嚇丟了老命，聽程福說完發生了什麼，更是覺得天崩地裂。

他了眼淚如實稟告：“娘娘定然還活著，褚指揮使已經徹查過了，是安平伯在里面縱歡，結果途中馬上風死了，那青樓子見安平伯已死，知道自己必然也活不了，就起了燒樓的心思，那座后樓是接客用的，白天沒人，本意是想和這腌臜地同歸于盡，卻不知底下還鎖著十幾個供安平伯消遣的子——”

“姜姝儀傷得下不來床嗎？”

裴琰打斷程守忠的廢話，他只想知道姜姝儀傷的有多重，竟連來守著他都不能了。

程守忠一噎后，知道避無可避了，只能耷拉下腦袋回答：“陛下，娘娘逃出京城了，娘娘所進房間的隔壁廂房有娘娘的，暗道也挪過......”

裴琰覺得如釋重負，冰消雪解。

很好，那就是沒有傷。

程守忠已經趕吩咐宮人去把偏殿候著的太醫進來，免得陛下一會兒急火攻心再暈一回。

“如今在哪里，跟吳見善去做了什麼，讓暗衛過來稟朕。”

裴琰說完，看程守忠閃躲的眼神，只覺心口猛地一。

他視著程守忠，后腦的疼意似乎往心臟鉆去了，子支撐不住微微晃。

程守忠見陛下似乎要往更壞的地方想了，只得撲通一聲跪下，如實道：“娘娘是從另一條暗衛沒發現的地道逃的，陛下傷重暈倒，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皆不可信，暗衛首領和褚指揮使要近護駕，等想起吩咐京兆尹搜查貴妃娘娘時，娘娘已經無影無蹤，只怕是早就出城了。”

裴琰沒有怒，堪稱平靜地看著程守忠：“貴妃跟丟了，跟著吳見善的人呢？”

吳見善在姜姝儀出宮的前兩日就離京了，他們二人定要在城外會面，所以哪怕這群廢跟丟了姜姝儀，也該能順著吳見善找到。

程守忠更哭無淚了：“吳道長在娘娘出宮那日，就在城外一座破觀里坐化了！”

*

晝夜兼程，兩天的時間，馬車已經駛出京城一百多里。

車廂，柳五娘把烤餅撕給姜姝儀一大半，勸道：“姑娘吃點吧，昨天晚上就沒好好吃東西，趕路辛苦，這樣下去子不了。”

姜姝儀抬手打掉那破餅，不善地看著：“放我回去，不然我夫君會千刀萬剮了你。”

柳五娘趕把餅撿起來。

怕被窮追不舍，所以逃跑時沒多銀子，雇了馬車，還給這位姑娘買了個小奴婢伺候后，就沒剩下多了，吃喝都得簡省些。

“姑娘，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吳道長說了，我帶著你才能逃出生天，道長是活神仙，他不會無緣無故這麼說，你若是個好人，他就是為你好，你若是個壞的，我也養你一輩子，不讓你出去為非作歹。”

姜姝儀氣得悶。

是在昨日知道被騙的，從道出來后，柳五娘就帶藏在行商的馬車上，混出了城門，說是要帶找吳道長，結果上了賊車一坐就是兩天，本沒看見吳道長的人影。

昨夜在的質問下，柳五娘才實言，本就不是要帶去找吳道長，而是要帶回老家！

姜姝儀明白了，就是個騙子！當即就要回京，可自養在閨門，進宮后又錦玉食，何曾獨自出門過？到了四顧茫然之，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

只能威脅柳五娘送回去，又不能自己的份，便說夫君是京中高，不送自己回去柳五娘全家都會被牽連。

但顯然半分用都沒有。

姜姝儀無心飲食，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已經快整整一日滴米未進。

旁邊是吱吱嘎嘎的咬烤餅聲，沒忍住，看了一眼那烤餅，柳五娘便又遞回來：“你吃嗎？”

姜姝儀嫌棄地別開臉：“我不吃這種東西，我要吃清蒸鱸魚，還要一碗燕窩補補子。”

由儉奢易，由奢儉難，小時候或許能吃得下這些東西，可在宮里尊貴久了，這掉在地上的烤餅死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