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被他這樣耳提面令,再怎麼不識大的人也該生出為家族犧牲的意識來了。
其實最陳鸞心寒的卻是,陳申在朝堂沉浮,明明知道一些什麼,卻還是將推給了太子,而后盡心竭力為庶妹謀算,對不聞不問,充做棄子。
拋開濃于骨的親不說,便是為了那聲了十幾年的爹,他怎麼能做到那個份上?
陳申心中的一口氣順了大半,終于正眼看站在自己跟前俏生生的嫡,陳鸞長得像娘,面若芙蕖眉目如畫,特別是那一雙漣漣含杏目,一眼就似要溺在里頭一般。
一想起陳鸞的娘,陳申心底就堵著一口氣,連帶著看自己嫡,眼神也不起來。
那人已經死了,卻他無數個日夜都睡不安穩,心的人只能委屈做妾,十幾年過去也扶不了正,老太太也是一味偏寵嫡,無數次打庶,若他還不對那方好些,豈不是人寒心?
陳鸞一出生就是嫡,十幾年的寵無度,他自認沒有虧欠過什麼,若說有,那也只有這回……
如今八皇子與東宮之間的明爭暗斗還沒出來個結果,龍椅上那位又眼看著撒手不管,這個時候,他不該貿然就將嫡送東宮的。
因為這意味著,他國公府明確表態站在太子的陣營里。
可若是最后八皇子勝算高出太子,那就不得不另做打算了。
人對被自己利用的人或多或會有些許的虧欠,陳申想到這事上頭,語氣也了下來,“你與鳶姐兒向來好得不分彼此,想來也是不落忍隨隨便便許個尋常人家嫁過去的,是嗎?”
外頭屋檐下通著一條長廊,長廊上爬著一條條糾結彎曲的藤蔓,照不到那廊子里,常年森冷卻有風輕而過,陳鸞定定地瞧了幾眼,而后低頭勾笑,聲音清凌凌:“不知爹想將二妹妹配給哪般人家?”
眸子里滿是清澈的笑意,又因為那杯冒著氤氳熱氣的茶而蒙上一層灰黑的霧,似真似假,含糊不清。
陳鸞明的指甲刮過茶盞壁上的青花紋,見陳申久久沒有說話,聲細語地問:“爹對二妹妹多有疼惜憐,對的婚事自然也是尤為上心,放眼京都的英雄俊杰,能爹眼中的怕是沒有幾個。”
挑眉回眸,角隨意一勾便是魅人的模樣,一字一句吐的卻蘊著不一樣的譏諷寒意,“建威將軍算一個。”
頓了頓,而后莞然一笑:“八皇子殿下也算一個。”
眼睜睜瞧著陳申的臉一變再變,最后化為沉沉的鐵青,心底竟分不清是解氣多些還是漠然多些。
“胡鬧!這些話也是你一個姑娘家能說出口的?”陳申眉頭皺得死,顯老的臉上卻布滿了狐疑,一雙渾濁的眼死死地盯著陳鸞的神,試圖看出什麼破綻來。
陳鸞轉過去看那些掛在白墻上的紙畫,輕飄飄的繡擺拂過穩沉的黑木案幾,聽到了自己冷靜的聲音,“建威將軍邊還未有知心人,爹平日里又對他多有夸贊,想來是有意送二妹妹將軍府的。”
陳申角了,而后有些疲憊地點頭,敷衍道:“爹確實有此想法,只是鎮國公府的庶,到底配不上將軍……”
“爹,此事您還是先與祖母商議吧,兒做不得這個主。”
陳鸞笑著打斷他的話,同時也提醒著這個被枕邊風吹得昏了頭的男人,這府上,真正能做主的是誰。
若是老太太能點頭同意,他堂堂鎮國公哪里會紆尊降貴來征得同意?
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
夜里起了風,陳鸞想著白日里的事,心里悶著一口氣不上不下,洗漱完之后躺在的雕花床榻上,一雙杏目斂去了白日里的意,變幻出刀劍一樣的銳利來。
恨啊,毒酒肚,子變得冰冷僵,這等噬心蝕骨的滋味,到現在還清楚地記著,卻在白日里,不得不裝出一副姐妹深,乖巧識大的模樣來。
頭頂上榴紅的流蘇被一縷不知從何方來的風吹得左右悠悠晃,陳鸞臉上蜿蜒著淚痕,片刻后狠狠闔了闔眼,明如水晶的指甲深深嵌細掌心里,彎出兩三個好看的月牙來,愣怔片刻,而后在淺風過堂時輕聲低喃:“這回,再論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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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康姨娘扶正這事,陳申到底是著頭皮親自跑了一趟福壽院。
十日,天不作,到皆是一片霧蒙蒙,到了晌午的時候,還下起小雨來。
陳鸞才用過午膳,此刻正坐在書屋的椅上,著桌案上平鋪開的白紙出神,片刻后屏息凝神提筆寫了幾句,簪花小楷字跡娟秀,只是寥寥幾句過后便停了下來,咬了咬下,又憶起養心殿的那個晚上,男人面沉如水清冷如謫仙,可呼吸卻是極火熱的,如巖漿一樣滾燙拂過的下顎與瓣。
有些心煩意起來,皺著眉頭將那紙團起來碎了。
那些傷人的話都已說出了口,就是這信完好無損地到了他手上,估計也是直接丟開不看的。
再說,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出什麼岔子了。
西南小院那一家,目可一刻不離的盯在上,這清風堂中,誰知道被安了多眼線?
陳鸞松了松作痛的手腕,想著哪日找個好的由頭出府,親自去找紀煥解釋一番。
皇后金口玉言斷沒有再收回的道理,不想東宮,沒有誰會站在這頭,迫不得已的況下,也只能去求紀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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