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逢在二樓有個休息室，里面擺著一張辦公桌和一條長沙發，靠墻還有個櫥，地上全鋪地毯，上面是中央空調。靠窗的墻有一扇小門，推開就是獨立的洗手間。

換好服出來，見姜顛還站在門口，朝他招手：“過來坐。”

姜顛遲疑了片刻，抬走過去。他個子高，往沙發上一坐，斜放著，微微叉開。額前的頭發很松，遮住他的眉。

程逢將電腦打開，調出一個畫面給他看：“不需要給我解釋下？”

畫面里，是那天晚上，他意外闖書吧的形。中間有二十分鐘，他靠著書櫥迷迷糊糊睡了一一覺。然后就是他上樓，五分鐘后下樓。

姜顛沒吭聲。

程逢又從屜里拿出一袋中藥包，遞給他：“那天晚上你走得匆忙，掉在地上了。”

“謝謝。”

他接過來，塞進書包里。

程逢坐在他對面，角含笑：“我覺得味道不錯，找中藥師了解了下，才知道這里面有杭白和枇杷。這幾味藥混在一起是治療秋燥犯肺引起的發熱，咽干燥和咳嗽等病癥的，平時搭配茶飲可以清熱解毒，對嗎？”

他點頭。

程逢換了個姿勢，翹起二郎，斜靠在沙發上：“所以，那天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你應該猜到了。”姜顛說。

“那天晚上陸別找人打你？”

他忽然抬頭看。

程逢呼出一口氣：“這事是陸別的錯，我代他跟你道歉。他從小就子野，仗著家里人疼，整天在這一帶胡混，在大學城念藝專業，也延遲畢業了。不過我了解他，他平時雖然不著調，但勉強還過得去，也沒鬧出過什麼太出格的大事。所以，如果有可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計較了。”

姜顛想了一會，說：“有可能。”

“什麼？”

屋是橘燈，籠罩在姜顛上，將他一貫的清瘦和蒼白模糊了，但程逢知道，他不是外人所看到的那樣，至不是簡單的好學生。

他打架，還以一挑十。

他進別人的地盤，了傷依舊泰然自若。

他看的目，直接了斷，坦誠卻不下流。

這讓在某一個瞬間，有了一個離奇的想法，好像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中。

究竟那個可能是什麼？

姜顛說：“我想追你，可以嗎？”

程逢愣住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坐到姜顛邊，挨著他的，挑著眼尾看他：“你的班主任裴小蕓是我的好朋友，你知道嗎？”

他點頭。

“如果讓知道，我和的學生談，我們之間就沒法做朋友了。”

姜顛說：“可以不讓知道。”

“哦，你的意思是，地下？”

姜顛沒說話，視線往下，瞥見掛在脖子上的項鏈，在寬大的外套里晃了晃。子一偏，鎖骨出來，細細的，窄窄的。

程逢又問：“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嗎？”

姜顛知道和裴小蕓一樣大，說：“二十二。”

“那你呢？”

“十八。”

“我比你大四歲。”程逢了下頭發，驟然離，“姐姐年紀大了，玩不起的哦。”

姜顛一言不發，背起書包走人，他步子大，走起路帶風。

程逢認為他知難而退，送他到樓梯口，還悉心囑咐：“很晚了，你回去路上小心點。”

姜顛停住，在還沒反應過來前，忽然轉，拽住的手腕，將按在樓道的墻上，圈住，沒有再往前靠近半寸。

他著氣說：“我從來沒有談過，我不知道玩玩是什麼意思。”他凝視的眼睛，“你告訴我，怎樣才不算玩玩而已？”

程逢又聞到他上那陣淡淡的中藥味。

這個距離，打破了同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的安全距離。被迫注視他，很近很近，發現他眼睛偏黑茶，清亮而深，倒映在他的瞳仁里，被他看了，而卻看不到他。

他睫很長，皮很好，特別特別白，像蛋白一樣，幾乎沒有任何孔，只有一團團細的絨。

五致，完全不像是一個男生。

……

這一刻，程逢同時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想逃，卻逃不出去。

姜顛忽然放下手，握住的腰肢，一即離。

“你上有些冷。”他下校服外套，從前面蓋在肩上，聲音又低下去，“我再問一遍，我想追你，可以嗎？”

程逢了。

他沒等開口，再次離開。

風鈴響了幾聲后，屋恢復安靜。程逢看著上的校服，里面還帶著他的溫。拿近聞了聞，依舊是清爽的氣息，中藥味淡淡的，不太濃烈。

姜顛回到家已經十點半了。

難得陳慧云今天在家，還煲了湯，等他一進門就迎上去，看他沒穿外套，了他的手臂，神立即張起來：“你外套去哪了？都凍僵了。”

“今天上育課弄壞了。”

“弄壞了？怎麼弄壞的？我給你們校主任打電話，你以后別上育課了，一群學生莽莽撞撞的，萬一傷到你怎麼辦？我再讓他給你發兩套校服，以后學校備著一套，可以換著穿，別又像今天這樣。”

陳慧云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不行，還是多幾套吧，明天多穿點，馬上進十二月，天氣已經在變冷了，要不要我跟他申請你回家晚自習？”

姜顛一路走過去，沒吭聲，臉上的神很淡。

“還有，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

他忽然停住，作僵了瞬，放下書包，從里面拿出藥包：“今天在教室里寫試卷，沒注意時間。”

陳慧云倒了杯熱水送到他面前：“以后回家寫，等到冬天就別騎車了，我讓司機接你上下課。最近還好嗎？有沒有生病？”

“不用，就幾條街的距離，很近，沒有生病。”

他瞞了上個星期發燒的事，陳慧云只當他還在喝以前補的中藥包。

“對了，今天你爸爸說，下個星期帶你去做個全面的檢查，如果問題不大的話，下半年的課就別上了，提前出國吧，去適應適應那邊的環境，等開學也能跟上。”

姜顛搖頭，直接說：“我想把高中念完。”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固執呢？”

“我不想搞特殊。”

陳慧云勸他：“這怎麼是搞特殊呢，你績這麼好，被大學提前錄取也很正常啊。這話別讓你爸聽到了，你從小到大，上的學走的路都是爸爸媽媽心為你安排的，對你只有好，沒有壞，等到在國外念個學位回來，剛好繼承你爸的公司，這不是很好嗎？之前你非要轉學，還非要待在七班就已經夠讓他丟臉了，要知道你還在那里念大半年，他肯定更生氣，到時候又要拍桌子。”陳慧云說到這事停頓了會，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姜顛目不轉睛地與對視，期待問出下半句話。

可惜沒有。

陳慧云看手表，急匆匆道：“好了，你快洗個熱水澡睡覺吧，媽媽還有個視頻會議要開，先回公司了。”

姜顛看著合上的門，了眉心。

他端起湯藥包，直接倒進水池里，將藥袋扔進馬桶里沖走。回到臥室，他打開屜，從里面拿出煙，作練地點燃，遞到邊。

整個城市寂寞如川流。

他坐在飄窗上著外面，深吸一口煙，微微瞇眼，長長的睫不住地抖，這一瞬間，他又想起程逢。

想到那天，穿一黑，長而直，暴在空氣中的皮白得發亮。長發遮住了半張臉，卻擋不住那雙狹長的眼睛，迷離而懶散。

看著某一時，就會讓人想到這些年，寫滿了蒼白的故事。

可偏偏，的作又那麼惹火。

他倉促下樓，眼睛被監控里的紅外線閃到，余中瞥見走道里有好幾個攝像頭。電火石間，他有了想法，將書包里的中藥袋落在地上。

這兩個星期，裴小蕓一直沒找他談話，他就知道什麼都沒有說，之后也不會說。

所以，關于今晚，依舊不會說，這會是和他兩個人的。

此刻，他蒼白消瘦的臉倒映在城市中，下顎廓分明，薄微抿，眼尾往下，睫濃，遮住眼底所有思緒……還是那樣的稚，那樣的安靜，像一個簡簡單單的高中生。

他低著頭煙，腰背彎曲，沒有年人的和自滿，只有孤單的影，飽含沉重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