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財在衙門伺候了公子一天。
原本以為到了傍晚,便能離開回府。
沒想到,謝凌卻選擇繼續留宿在衙門。
福財在心里驚訝,戶部員都出自名門士族,平日里養尊優,出皆有仆從相隨,沒有一個肯在這過夜的。
只見屋里角落孤零零地擺放著一張冰冷的木床,上面鋪著的被褥也灰暗。
只有大公子肯刻苦,竟不像是個世家的嫡長孫。
福財在屋里掌燈,又忙給炭盆添炭。
可即使這樣,寒風還是寒風從隙中長驅直,吹得人渾打。
大公子渾然未覺。
男人仍坐于案前,一盞孤燈,豆大的火苗輕輕跳,將他那拔如松的影投在后的墻壁上。
窗外還殘留著一暮,天將暗未暗。
謝凌這時拿出卷宗,對著剛要回家的下屬道。
“此地田畝數據疑點重重,絕不可輕信。你把這卷宗拿回去,仔細記好,待南下江南之時,務必將這些田地重新丈量核實,一一毫都不可疏。”
說完,他將卷宗遞了過去。
“此番賦稅改革,關乎江南萬千百姓生計,丈量田畝作為基,若有偏差,后續政策便如空中樓閣,只會讓百姓苦不堪言。你肩負重任,定要謹慎行事。”
屬下應下。
原本以為謝大人要讓他現在整理完,陪他留宿。
沒想到一張鐵面的謝大人卻道:“今日也忙了一天,你先回家去吧,我記得你家中尚有個病重的老母需得時時照看。”
屬不抬起頭,看向謝凌。
原本謝凌剛上任戶部郎中,他們這些人都是不服的。過往任職者多是資歷深厚、基穩固之人,而謝凌這般年輕,驟然居要職,怎能不讓眾人心中犯嘀咕。
可謝凌短短的幾日,卻雷厲風行地展示出了令人驚嘆的能力和手段,從各地實際田畝狀況,到農戶收水平,再到朝廷賦稅需求,他都能有理有據。再者,他還對下屬還有一顆仁心。
這下,他是不佩服也得佩服了。
“是。”
屬走后,吃過晚飯,謝凌又忙活了兩個時辰。
原本福財要留在他屋里守夜,謝凌卻讓他去歇著。
月如霜,謝凌走出了屋子。
院子中央,一棵老槐樹孤零零地佇立著,枝干扭曲,像是飽經歲月滄桑。地上落了幾片葉,被風一吹,沙沙作響,更添幾分蕭瑟。
謝凌眉峰深鎖如刀刻。
他不是沒想過去見。
昨夜路過海棠院時,窗出的燈火明明滅滅,像鬢邊常戴的那支珍珠步搖在心頭晃了又晃。
然而,若他能將案頭積牘,在最短的時間迅速完,也意味著前期準備工作做得越充分,到了江南實地,需要額外理的繁雜事務便會越。
如此一來,待丈量完每一寸土地,將新政策穩穩推行下去,他便能盡早踏上歸程,快些回到京城。
這樣一來,他便不必與表姑娘分離那麼長久。
他無法對表姑娘那抹在朱門深院的回廊上的纖細影,視若無睹。
更不敢想象往后要苦捱無數個漫長分離的日夜,徒留相思蝕骨。
念及此,謝凌只覺心底一。
他需更加快進度了。
翌日,天剛亮,其他同僚還沒來衙門上值,便聽到了外頭福財跟人吵鬧的聲音。
“文表小姐,使不得啊,您真不能進去!”
謝凌披了件裳,便走了出去。
見到晨勾勒下的表哥,即便影單薄也難掩清俊。
見到他,文菁菁面上一喜,右手順勢將鬢角碎發別向耳后,整理了下淺綠裾的擺,這是為了見表哥命繡娘用蜀錦新做的子,上面繡了蝶花,花是石榴花。
人的水眸帶著于言說的意,便提著食盒過來。
“表哥,我……我聽說你這幾日都在衙署忙到深夜,連口熱乎飯都顧不上吃。”文菁菁掐著手。
“故此,表妹特意早早起來,做了些表哥吃的早食,想著給你送來,好歹能墊墊肚子。”
這一切,還得“歸功”于阮凝玉。是阮凝玉讓有了不能時刻接近表哥的機會,偏生表哥還不能有理由拒絕。
這陣子時常出現在表哥的邊,起初,心中還有些忐忑不安,結果表哥知道了也沒說什麼,也沒驅趕走。
文菁菁心里暗喜。
而這些時日,也漸漸清了表哥的喜好,知道表哥喜歡吃用黃酒腌制、上等粳米熬制的鴨子粥,故此得知謝凌人在衙署,便提著食盒過來了。
說著,將手中食盒往前遞了遞,臉上出一抹的淺笑。
阮凝玉讓學聰明了,不會像先前目的那般重,也懂得示弱。
說完,文菁菁謙順地垂下眼簾,故意出描花袖下,自己那被凍紅的指尖。
況且知道表哥子是溫和的,只要言語妥當,今兒的天這麼的冷,是個男子,都會起憐惜之心。
文菁菁本以為男人會接過食盒,說一句“費心了”。
然而謝凌卻立在臺階上,影被晨鍍了層冷霜,居高臨下著時,忽然,角漫出一極淺的笑。
“是阮凝玉讓你來的,對麼?”
這話像突然刺破窗紙的冷風,讓文菁菁指尖猛地一。
明明表哥是在笑,可卻四肢百骸都在發冷。
文菁菁慌忙解釋:“表哥說笑了,凝玉表妹不過是說你近日辛勞,而近來子不好,便讓我代為跑……”
表哥難不察覺出了什麼?不!不會的!
文菁菁鎮定下來。
這時,謝凌卻下了臺階,上前了一步,明明還是那張俊如天神、令朝思暮想的臉,可文菁菁現在到的卻只有發自心的恐懼。
晨照著他直的鼻梁,在眼下投出半彎影。
眼見表哥向走來,以為表哥是接了的心意。
文菁菁心臟狂跳,這些天做了那麼多,看來終于打了表哥!
果然,謝凌直起子,袖擺帶起了風,修長手指掀開食盒一角,出里頭心熬好的鴨子粥。
結果男人下一句的話卻讓如墜地獄,“你總學的樣子。”
“可這樣用心的吃食,從來不會為我而做。”
為他洗手作羹湯,是不可能的。
文菁菁微張,表哥在……說什麼?
謝凌雙眼淡漠,目掠過了上的新,“冬日極穿綠。”
“冬日穿紅,是因要配三堂妹給的珊瑚手串。”
謝凌微笑,“你若要學,不若也一并學了,回去用紅的料子裁制。”
文菁菁臉蛋轟然變紅!
原來男人從來都知道在學阮凝玉!
一時間,愧得恨不得找個鉆進去,眼眶也變紅,怎麼也想不到向來溫煦的表哥,居然會對說出這般如芒在背、好似利刃般刺痛人心的話來。
更震驚的是,原來謝凌早就看穿了跟阮凝玉的伎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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