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難理的，是和年人之間的關系。

“學生家長，很多都是我的叔伯嬸娘、甚至爺爺輩，說話輕不得、重不得，”輕了沒有意義、重了沒有規矩，拿了許久才掌握好這其中的度。

“得益于蔣氏基金會的政策，學校是不收學雜費的，但會收取必要的書本費，有些人連這點錢都不想，一直拖著，或者說些‘都是人，就給免了’的話，大概以為學校是我開的吧。”

學著那些人的腔調復述，搖著頭笑出聲，似乎覺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只是其他四人卻沒有應和，窮山惡水出刁民，大抵如此吧！

他們不知道，這其實算是好的，更甚者還會有人以為在其中賺了錢，要不然怎麼會放著京城的繁華、大好的前途不要，回一個小山村里做什麼支教老師。

“曲源中學并不是只招收曲源村的孩子，正式招生后，附近的幾個村子也會送孩子過來，畢竟這里比去鎮上近，費用還。”

不單單是學習的費用，去鎮上讀書還有伙食費、通費。

可來曲源村不必出通費，中午可以去親戚家吃一口，或者帶飯在學校加熱，大家條件都差不多，也不怕吃的不好被別人嘲笑。

“還是得謝蔣氏的政策，”又一次激地朝蔣正佳笑道，“每學期末，都會給績優異的孩子提供獎金和獎品，鼓勵他們再接再厲。”

“獎金最高是200元，獎品無非是米面糧油這些實用的東西，但有人為此還會找我走關系。”

甚至吵架。

“憑什麼他家孩子有、我家孩子沒有，憑什麼要給外村的、學校占的是我們村的地，憑什麼村長家年年得、肯定是你故意給的…”

“會有人當面背地的說我白眼狼、說我不分親疏，甚至半夜往我家院子里面扔石頭，”見大家的表都不太好，忙在后面又贅述了一句，“當然，只是極數、極數的人，連1/10都沒有的比例。”

而且村長曲伯、村里耆老和其他的學生家長，都會幫把人一一撅回去，真正鬧到面前的人并不多。

如果說，第一個學期還會為此痛苦難，后來就淡然了。

任他們去說、去鬧，問心無愧。

知夏沒有注意周敘白握著茶杯越來越的手，刻意低垂的臉上表，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小舅和小舅媽也偶爾會說起在曲源村的事，他從來都是假做不在意，卻聽得認真。

周敘白一直以為，有小舅這層關系、又有村長等人的偏，在曲源村的工作生活會比較如意，無非是辛苦一點罷了。

如果，他早一點知道這些事…

一連說了好久，知夏的聲音有點啞，端起杯子喝了幾口微苦的茶水潤。

就連蔣正佳也沒有催促，陳旌甚至還十分有眼力勁的又提壺給填滿，換來對方輕聲道謝。

“不過這些無非是口舌之爭，讓人覺得心累一點，讓我最難以接、難以釋懷的，是某個老師的行徑。”

也是差點死的最后一稻草，讓持續失眠，有一段時間甚至需要藥才能眠。

“曲源中學設有3個年級，每個年級2個班，教師并不多，加上我只有8個，這其中一半是支教老師，還有一半是合同工，沒有編制。”

沒辦法，有編制的老師不愿意來，可縣教育局也不能給開這個先例，折中之下只有對外招聘合同工這個法子。

“想也知道，愿意在曲源村教學，要不就是家在這里、要不就是學歷本領在外面不好找工作，這四人中，前者占了三個，后者只有一位中專畢業的男。”

也許是說的太過云淡風輕，在座的幾人都沒有注意稱呼的變化。

“一開始還好，可第一年過年，郭叔叔他們專門去村里陪我過年，被他知道了份。”

原以為只是個小村姑，卻原來背后站著市里的領導、京城的家人，那氣質氣派是騙不了人的。

再開學，就完全變了樣子。

“幫我整理資料、給我買吃買喝、總想找機會來我家里…”

但周敘白臨走時的叮囑被時時記在心中——要有安全意識，要照顧好自己。

所以對此一向機警，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但也只以為對方是想要追求自己，直到秦守業難得有機會來看。

“他大概以為秦學長跟他一樣別有用心，把人攔住說了些不知所謂的話，”停頓了一下，那些話太過無恥，連復述都覺得惡心。

干脆只概括形容了一番，“總之是厚無恥、冠禽。”

“啪”——

周敘白的杯子碎了。

被他雙手握碎的。

一瞬間從手掌浸出，染紅了白的陶瓷碎片，打斷了的回憶。

“敘白哥！”“敘哥！”

慌不擇路的知夏，手就要去捂住他的傷口，卻被周敘白躲了過去。

明明是關心的話，卻語氣冰冷，“有碎片。”

“去醫院！”陳旌反而是在座最沉著的人，一錘定音，便走邊說，“都坐我車。”

服務生也嚇壞了，周二和陳二都是貴客，常來顧生意。

第一時間只記得上報經理，本沒顧得上前問一句如何傷的。

阿慧坐在副駕導航，蔣正佳和知夏分列周敘白左右，陳旌一踩油門，打著雙閃朝最近的醫院開去。

蔣正佳小心抬起他的手腕，下了初步結論，“傷口不深，流速度也有所減弱，應該只傷到了表層。”

“陳旌，車速太快，注意安全。”

言外之意，你敘哥的傷勢看著不太嚴重，你腳下穩一點，別再急之下造什麼二次傷害。

車速稍緩，盡管如此，大家的表依舊沉重。

周敘白突然偏向知夏出聲，打破車里幾乎凝滯的氣氛，“為什麼不回來？”

“啊？”表焦灼，滿目滿心都是他沾的手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為什麼不回來？你應該知道，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回來。”

什麼三年不能換人、什麼最合適，都是狗屁話。

只要想走，誰還能錮、不讓走嗎？

“我…”知夏聽清楚也聽明白了，迎上那雙不再掩藏痛楚與悲傷的眼睛，失語無言。

周敘白聲音微微抖，幾近哽咽，“方知夏，你就寧愿過得不如意，也不愿意回來看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