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那里，現在不怕了嗎？”隔著電話的聲音，聽來像是遙遠的飄絮。

在這種莫名的稔詢問下，沈徽林出于本能回答：“怕呀。”

說完意識到這樣的對話太過親，驟然沉默下來。

項明崢聽到輕輕的呼吸聲。

過了兩三秒，通話中斷了。

項明崢一直在酒局坐到凌晨，房間里蔓延著厚重低悶的香水味，熏得人發昏。唐世寧將會所開來了京市，玩膩了牌局的幾人要轉場去那里。

項明崢沒有和他們一起去，他喝了幾杯酒，雖然沒醉但也提不起勁。

坐進賓利車，修長的雙微微分開，整個人仰躺在座椅里。

于洪問：“去哪里？”

項明崢抬手按了下發脹的太，半晌吐出一個詞：“機場。”

于洪略顯訝異，“先生今晚就回申市？”

申市還有一些人要見，年前沒有拜訪，年后得去會個面。可也不是這個時候。

“嗯。”車悶熱，項明崢解開了幾顆扣子，坐起來一點，低頭看航班信息。

于洪提醒：“這個點兒怕是沒有直飛那邊的航班，項先生，何不明天再回去。”

項明崢沒抬頭，聲音寡淡，“乘私機。”

“檢察長那邊······”于洪開了一個口，扭頭看到項明崢笑容斂盡，眼底清寒。

項明崢常年待在國外，于洪和他接不多，只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這是一個無所事事的二代。

閑閑坐在后座的人此刻一瞬不瞬看著他，氣場強大又攝人，于洪被他看得一怔，不由生出幾怯意。

再沒說任何話，于洪將人送去了機場，要跟著進去時，已經邁上臺階的項明崢回頭看了一眼，神又恢復了往常的散漫，讓他回家陪妻過年，不用跟去申市。

落地時凌晨四點，氣溫在零度徘徊，項明崢坐進了等在機場外的車里。

他沒立即說要去哪里，定定坐了一會兒，對助理說：“你先開。”

助理開著車從機場往市區行駛，項明崢靠坐在車里，一番折騰，酒意散了，“過年把你出來了。想要什麼？”

助理笑笑說：“我一個人在這邊，過不過年都一樣。”

項明崢問：“不是說年底結婚？”

助理之前提過一次，沒想到項明崢記得，幾乎有些寵若驚了，“打算要結的，但孩子嘛，說冬天穿婚紗不好看，推遲到四月了。”

項明崢點點頭，“四月好。”

助理應和，是好。已經走了一陣兒，項明崢還是沒說要去哪里，助理開口詢問：“送您回酒店？”

項明崢側頭看向車窗外，燈流影在霧氣之中模糊不清。他多看了兩眼，想起了沈徽林。這人有點兒意思，坐在他的車里，每次都會掉車窗上的水汽，再側著往外看，看到什麼都會第一時間和他講。

說話也有點兒意思，很平常簡單的事，從里說出來，很容易讓人勻出耐心去聽一聽。

項明崢收回了視線，“你往靜安那邊開。”

他說完了話，沒打電話，低頭給沈徽林發了一條信息，只有三個字“睡了嗎？”

天亮之前四周格外漆黑，這公寓綠化很好，草木葳蕤繁茂。

項明崢坐在車里，看著小區的植被雕塑，景有些陌生。他來這里的次數不多，很踏的地方，也不了解的生活。

他沒想發展一段穩定的關系。很多人都是過客，匆匆踏進他的生活場域，又悄無聲息的離開，過段時間回想起來，面容都已經模糊不清。

沈徽林會不一樣嗎？

憑什麼不一樣？

第一次跟著他走時，就應該知道他的為人。

認識近一年，甚至很主聯系他，就算聯系也拿著分寸。就待在他生活的一個角落，像是很容易被忘。不貪心，好像只要他一點兒稀薄的。

想起那張帶著淚水的臉，項明崢置事外的旁觀，產生了一種淺淡的疑，他有什麼值得迷喜歡？

金錢、資源樣樣都重要，可就要最不起眼的那部分。

車子在公寓樓下停了十幾分鐘，發出去的信息沒有收到回復，三樓窗戶的燈暗著。

項明崢抬眸看了一會兒，“走吧。”

助理一頭霧水的來，又一頭霧水的重新啟車子。

車子轉了半個彎，三樓亮起了燈，影明亮，在一眾沉寂里異常顯眼。

項明崢示意助理再等等。

車子走不走的停住，探照燈一直亮著，項明崢打開了窗戶，風灌進車，將他上的煙酒味吹散了一些。

不一會兒，單元樓門口出現一個影，穿著一件白的長款棉，服的帽子蓋在頭上。

項明崢的目鎖定了。他剛才了煙，下車之前往里丟了兩顆薄荷糖，像是隨時準備親人。

沈徽林不舒服，這晚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四五點被熱醒，流帶來的低熱非但沒有退散，反而更加嚴重。

嗓子說不出話，意識到冒加重了，在公寓找了一圈，也沒找到藥。

看到項明崢的信息時，正坐在床邊用巾給自己理降溫，反復幾次，也沒有把燒退下來。

附近有二十四小時藥店，猶豫要不要先去買點藥，拉開窗簾看外面的天，突然被探照燈一閃。

黑的轎車很安靜的停在樓下，沈徽林想起了項明崢的信息，轉回去拿過手機又看了一遍。

鬼使神差的下了樓，看著高的影從車出來，一時步子停住，“怎麼在這里······”語言有些混，“天氣這麼冷，你·······”

項明崢抬步走了過來，后是濃重寒夜，面如玉，薄被冷風吹得發紅。

“你不是害怕嗎。”走到了沈徽林邊，他垂眸看，沒什麼表的說出這麼一句，“我來看看。”

沈徽林一愣，流讓頭昏腦脹，怔怔的說不出話。

額頭被一只大手覆蓋住，帶著涼意的掌心及到發燙的。

沈徽林模糊不清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項明崢將人拉近了一些，低頭問：“是不是燒傻了？”

沈徽林搖頭，說自己要去買藥。

項明崢將人帶回了車上，車子駛離公寓，助理下去買了一大堆藥，還有溫度計。

項明崢拿過溫度計，拉開的外套，手掀的時候看了助理一眼，助理沒再盯著后視鏡看，將視線移向車窗外。

過了一會兒，取出溫度計一看，已經燒到三十九度。

助理問：“要不要先去醫院？”

過年期間，又是這個點兒，去醫院很麻煩。沈徽林說：“我先喝藥。”

項明崢點頭，讓助理開車去市中心的公寓。

沈徽林喝了藥靠在座椅里閉著眼睛休息，一直沒說話，乖到不可思議。

路上車流稀，一盞盞燈閃過，反倒平添了幾分冷肅。

項明崢過車窗的倒影看人，臉上帶著蒼白病氣，褪去了往常的妍，卻讓他冷的心莫名一。

手攬過了人，讓靠著自己睡，指尖往后撥弄的頭發，問：“有沒有什麼新年愿？”

沈徽林睜開眼睛，搖了搖頭，頭發著他的西裝外套。

項明崢淺淡笑笑，指腹停留在的側臉，輕聲說：“你再想想。”

沈徽林同班有一個播音專業的學生，說話時像最好的音效3D環繞。可是項明崢的嗓音卻更獨特，可能是他總是不急不徐，帶著從容沉穩。

此刻說出這幾個字，像是在告訴，不管有什麼新年愿，他都能幫實現。

明明沒離開多久，卻又住進了項明崢的公寓。

喝了藥之后燒也沒有退下去，項明崢無端指責小藥店兜售假藥，天剛亮就將醫生請來了公寓。

檢查完掛水，偏偏沈徽林的管細，試了兩次都沒扎進去。項明崢站在旁邊看，皺眉問：“跳槽之后顧著上談判桌了，業務能力退步這麼多。”

醫生應該是人，脾氣好，笑著說：“您還是先去睡覺吧，脾氣這麼暴，要不要再開點安眠藥。”

項明崢沒說話，幫醫生捉住了沈徽林下意識往后躲的手。

針扎了進去，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寬大的落地窗下的璀璨燈依舊，甚至因為過年，調更富了一些。沈徽林沒有注意到這些變化，病了好幾天，沒怎麼離開項明崢臥室的那張大床。

閑云潭影，轉星移幾度。多年后，沈徽林也會想起幾個瞬間。

印象最深的不是初見，也不是分分合合的糾纏。記得在那個天將亮不亮的早晨，他站在公寓樓下，說覺得會害怕，所以來看看。

他將帶回了公寓，吃不下任何東西，他也曾洗手做羹湯，寸步不離的照顧。

-

住進公寓第四天，沈徽林好了大半，活空間從臥室拓展到客廳。

項明崢的這公寓選得很好，位于市中心，周圍永遠熱鬧繁華，又因為樓層很高，不打擾獨得一份寧靜。

項明崢談完事回來的時候，沈徽林坐在離落地窗幾米遠的地毯上，修剪一盆長岔了的綠植。

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出一個清澈明的笑。

霾和求不得的痛苦一掃而空，又恢復了很久以前的樣子，舉著盆栽問他：“好不好看？”

項明崢走進去，在旁邊的沙發里坐了下來，“好看。”

沈徽林低頭，又剪掉了幾個枝條，“你之前問我新年愿······”

項明崢拿著杯子，掀眸看向。

沈徽林看著他漆黑的眼眸，聲音輕，“新的一年，我想要談一段。”

項明崢握著杯子，喝水時結滾。移開杯子，他問：“初？”

沈徽林將剪下來的枝條收攏到一邊，影下纖長的睫是淺淡的棕，“當然不是，初早分好幾年了。”

項明崢倒有些意外，對的前男友起了幾分好奇心，“怎麼就分了？”

這話姜琦也問過。

沈徽林將花盆放在地上，轉向項明崢，仔細回想了一下，“不合拍吧。”

項明崢“嗯”了一聲，“格不合適？”

這樣的格脾氣，一個正常男人，有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沈徽林垂眸，“不是格。”

不是格，那還有什麼不合拍？項明崢視線一頓，看著沈徽林。

都是年人，很輕易就能聯想到，他生出幾分促狹的惡意，冷冰冰道：“他不行？”

冰冷中還帶著幾分奚落。

沈徽林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該否認。前男友不是不行，分手是因為兩人在家里看電影，他突然親了，又帶著的手……

十幾分鐘之后，沈徽林潔癖作祟，跑去衛生間洗手。前男友就站在衛生間門口看，看著看著突然生氣了，又覺得沒意思，清清冷冷的白月適合遠遠看著，湊得太近似乎都是對的。

那天沈徽林看著他發脾氣，又聽他道歉，他說沒一點兒做朋友的樣子。這段莫名就結束了。

格隨和好相，但其實骨子里帶了一些距離，很主。前男友總覺得牽抱都得事先征得同意，否則就是冒犯。但凡他有項明崢三分掌控力，都不至于走到分手這一步。

沈徽林搖搖頭，不想探討這個問題，轉而問：“你歧視初嗎？”

項明崢聽到的用詞，輕聲笑了下，說不上歧視，只是初對別人來說應該很特別。

他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不覺得自己能負擔得起那份意義。

如果當時知道完全沒有經驗，在迪士尼結束煙火秀之后，他可能本不會。

項明崢眼底平靜，視線下移看著沈徽林。

迎著他的目，“我申請到了換生名額，開學就要去國了。”

項明崢眼底微。

沈徽林說：“所以，你要不要考慮個朋友？”

項明崢轉頭看向另一邊，側臉清俊冷漠，半晌又轉了回來。他前傾，冷笑一聲：“林林，你玩兒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