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還沒有人這麼打過項明崢，就算是項崇遠，也不會拿掌往項明崢臉上招呼。被打的那一瞬間，他的眼底出現了冷戾。

很快這種戾氣又消散了，他握著沈徽林的手腕，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笑，問：“解氣了嗎？”

他說用的力道不重，可能是沒有準備好，要不要積攢點力氣再打？

沈徽林坐在床上，長發擋住了側臉，覺得面前的人簡直不可思議，氣極反笑，“你有沒有底線？”

“底線？”項明崢似是認真想了一會兒，聲線低沉明晰，“你待在我邊，就是底線。”

緩慢的語調，帶著幾分冷倦疲態，竟有幾分深。

沈徽林調整呼吸，滿腹積郁四散開來，“你能別這麼混蛋嗎。”

項明崢看著。

“我混蛋？”他勾了勾，嘲諷中夾雜著輕飄的不甘，“戲耍我，又和別人結婚。混蛋的不是你沈徽林？”

他像是真的生氣，開始連名帶姓的。

沈徽林幾乎被噎的無話可說。

早知道，和他這種人說不清楚事。他從來都是點到為止，也從來不會徹底撕破臉皮。還有一套他自己的邏輯。

“我和你不一樣。”這樣坐在床上的對太過親，沈徽林下了床，掰開了和他講：“我的底線是對婚姻忠誠。”

項明崢安靜的聽說完，掀起眼皮看，“是嗎。”

他提醒，剛才的激吻，他沒控制好力道，下破了一點。

“你老公看見，會不會生氣？”他好整以暇的問。

沈徽林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這話轉又回來，拿起沙發上的抱枕，朝著他丟了過去。

項明崢一手撐著床，沒躲，接過抱枕攬到懷里。

他觀察因為生氣表生不的沈徽林。過了幾秒，收斂了散漫輕浮，認真告訴，兩天后他會乘專機回國。

“要不要回去，你自己想好。”

沈徽林的背影一頓，隨即抬步出了門。

沿著樓梯往下走，阿姨神忐忑等在樓下。

項明崢上樓之前的那個眼神實在有些嚇人，見沈徽林完好無損的下來，阿姨才像是松了一口氣。

沈徽林和阿姨簡單聊了幾句，阿姨問：“會不會搬回來住呢？”

沈徽林說：“不會。”

把科林帶到他買的房子里住，怕項明崢真的會掐死。

阿姨走進廚房，出來的時候提著幾個袋子，說是給七七烤的小餅干。

沈徽林道了謝，接過袋子出了公寓。

走到院子里，看到項明崢站在二樓臺，影頎長清寂。

沈徽林坐進車里，關上車門駛離了公寓。

*

連續放晴幾天之后，紐約迎來了雨季。

雨水澆滅了曼哈頓的溫度，整座城市浸泡在的霧氣中。

傍晚雨停了，沈徽林帶著七七在樓下的小公園散步。

七七套著薄斗篷，穿著小雨靴，小心翼翼踩地上坑洼的積水。

沈徽林接到江閔打來的電話，他這幾天正在做防控專訪，對政策比較了解，給了沈徽林一個確定的答復：“現在回不來。”

沈徽林和江閔聊完之后，又聯系林檀。

接電話的已經不是沈茂良，而是鄭向文。

沈徽林問：“媽媽怎麼樣了？”

鄭向文說：“還在接治療，你不要擔心。”

鄭向文沒沈茂良能遮掩緒，聲音極其疲憊沙啞。沈徽林每聽幾個字，心就沉幾分。

沈徽林帶著七七在公園走了很久，始終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家時，阿姨做好了晚飯，科林還在書房開會沒下來。

沈徽林上樓去找他，敲了一下書房的門，科林剛結束會議，摘掉耳機說了一句“進來。”

沈徽林走了進去，問他：“怎麼樣了？”

科林說：“留不住，對方寧可賠付違約金，也不愿意繼續合作。”

誰都不知道這種況何時會過去，企營收在減，能保本就不錯了，這種小奢飾品自然不會為廣告營銷多投錢。

科林靠在座椅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沈徽林見他滿面疲累愁容，安靜了片刻說，“當時不應該那麼著急，讓你購買公司權。”

科林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不關你的事，購買份也是我的主意。”

結婚之前，出于保險起見，兩人簽訂了一系列的婚前協議。這樣下來，似乎通過結婚就能拿到綠卡的沈徽林收益更多。

問他，有沒有什麼要求。那時候公司發展勢頭很好，科林想了幾天后告訴沈徽林，他想出錢買點兒公司份。

誰能想到，后期會遭遇這樣的重創。

科林見沈徽林似是有話要說，思忖片刻問：“還是想回去？”

沈徽林點頭。

科林說：“我也看了航班，現在回不去。你有別的辦法？”

沈徽林在他的對面坐下來，“要是我有辦法回去······”

想問，科林會不會陪一起。話到了邊，沈徽林又沒有說。

未來就是一個未知數，科林三四歲就來了這里，在這邊生活、讀書、工作。父母去世之后，他更沒有回去的理由。

科林問：“是不是政策有松？”

沈徽林搖頭說：“沒有。”

科林又安了幾句，不要過于擔心，指不定哪天就能放開了。

沈徽林點點頭，“嗯”了一聲。

兩人下樓去了餐廳，那頓飯沈徽林味同嚼蠟，吃飯完陪七七搭積木的時候，全程都在出神。

科林在客廳里修七七的小推車，手機震，他騰開手接了。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科林應了幾句，將手機拿給沈徽林，了兩聲的名字，才恍然回神。

科林將手機往前一遞，“找你的。”

沈徽林接過，拿到耳邊問：“哪位？”

“現在有沒有時間，出來見一面。”格外悉的聲音，帶著一些沉啞。

沈徽林愣了下，說：“沒有。”

項明崢說：“我就在你家樓下。”

沈徽林突然站了起來，幾乎有些疲累的說，“你有完沒完？”

那頭安靜了幾秒，這才開口：“真有事，幾份證明需要你簽字。”

沈徽林拿著手機走到窗邊，很輕易就看到了停靠在花壇邊的黑車子，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車和暗沉的天融為一。

幾乎有些不確信了，“真的有事嗎？”

項明崢聲音溫和了幾分，“真的有事。”

沈徽林掛斷電話，將手機還給科林，拿了一把傘出了門。

雨水順著傘骨落，鞋子和小也被沾，剛走到車邊，靠近那側的車門就打開了。

開車的是一個模樣周正的陌生男人，項明崢坐在后座，手放在疊的膝蓋上，側頭看了過來。

“上車。”他說。

沈徽林沒，像是有些畏他。不知何故，項明崢忽然就笑了，笑意讓眉眼舒展好看。他從側拿過了一疊文件，“上來簽。”

沈徽林收掉傘，矮坐了進去，將滴水的雨傘放在一邊。

接過了項明崢遞過來的筆，低頭沒著急簽，仔細翻閱那些東西。

項明崢看著說：“這麼認真？”

沈徽林說：“我怕你伺機報復，把我賣了。”

項明崢低笑一聲，等一字一句認真看完。

沈徽林問：“你到底犯了什麼事兒？”

項明崢輕嘆一聲，“你就不能想我點兒好？”

他說話快的時候，就會染上京調，隨慵懶。

他回頭坐好，靠在座椅里，難得有耐心向說事的來龍去脈。不久前他被舉報了，又在調職的關口，所以監委的人會查。

他這種份在國外有私產，是一件極其敏的事。項明崢深知這一點，在職中宇之前就將所有的房子、的公司全部理了。

只是這通過朋友購買的公寓竟然也被挖了出來，項明崢淡淡道：“丁家人也算費了心思。”

沈徽林聽得云里霧里，丁家人······想起了戒指上的那兩個“D.Y”刻字。

外面是無邊雨幕，噼里啪啦砸在車窗上，拉出一道道不明晰的蜿蜒水漬。

項明崢掀眸看了過來，不輕不重的說，“我和丁瑤退婚了。”

雨還在下，聲音嘈雜錯。沈徽林拿著筆在證明材料上簽字。

坐姿極好，形很直，低頭時后頸的那一小塊骨頭突出。項明崢看著修長的脖頸和那一小塊凸起，發覺瘦了很多。

沈徽林簽完了東西，眼底閃過猶疑，“這樣就可以了？”

“嗯。”項明崢不愿意多說他的事，“好了。”

沈徽林轉扶住了車門，就要下車，聽到他說：“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意思？”

沈徽林形微頓，但沒有回頭。

“你要是真想要一段，也就罷了。”他停頓片刻，繼續道：“他真的在乎你嗎？”

在某一刻，項明崢覺得沈徽林傻。離開他，就為了找這麼一份半真半假的。

沈徽林沒應聲，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

不是只有在無菌的培養皿里才能生長，夾雜著雜質的結合不一定不好，甚至會因利益捆綁而更加穩固。

只是世人偏飾，哪怕互相利用是心知肚明的事，但要是攤開了講，也沒勁。

沈徽林到這一點，是在找項明崢簽完字的當晚。

七七早早的睡了，主臥里只亮著一盞小燈。

沈徽林放輕作下床，拿了一條披肩，打算去理工作。

白天的時候科林用的電腦看東西，還沒還回來，沈徽林去側臥拿。

房間的門半開，傾斜出一室燈，沈徽林抬步走了進去。

拿了床頭柜子上放的電腦，起就要往外走，浴室的門突然打開了。

科林穿著睡，拿著巾頭發，見沈徽林要走，“那份策劃還有問題，你先稍等一下。”

沈徽林腳步停住，問：“哪里有問題？”

科林幾步走了過來，從手里接過電腦，坐在床邊點開，示意過去看。

“這家公司高管是個伊斯蘭教信徒，廣告詞中出現這個詞是大忌。”

沈徽林俯，一手著下垂的頭發，就著他的手看。

科林說完，側頭看。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

科林上的沐浴味道很明顯，沈徽林往后退了一點，卻被握住了手腕。

科林看著，他眸很淺，看人時總帶著幾分冷淡笑意。沈徽林剛認識他的時候，總把這種笑意當做是他的蔑視。

相久了才發現，他就是這副樣子。

目相接，呼吸錯。

科林看著沈徽林，視線落在清冷的臉上，他抬手到了的后頸。

離得更近了。

灼熱的氣息靠近，在那個吻即將落到角時，沈徽林側了一下頭。

略顯干燥的著的側臉而過。房間里靜的出奇。

科林放在后頸的手沒有拿開，沈徽林抬眸迎上了他的灼灼目，他的眼神里有失落，也有探究。

安靜了許久，氣氛開始變得尷尬。沈徽林說：“我今天沒心。”

科林松開了手，有些沒趣的低頭看向電腦屏幕，低嗤一聲，“你哪天有心？”

沈徽林站直了，試圖說什麼，又停住了。

過了一會兒，說了一句“早點休息”，轉往外面走。

科林抬頭看向，“你是不是能回去了？”

沈徽林回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

科林問：“你要回去嗎？”

沈徽林說：“我媽媽病得很嚴重。”

科林了然點頭，“哦”了一聲，“你回去了，還能回來？”

沈徽林那句“能”卡在嗓子里，怎麼都說不出來，現在況這麼特殊，未來好像憑空消失了。

“你要是不回來……”科林看著，停了幾秒，繼續問：“我們怎麼辦？”

沈徽林說：“公司還在這邊，我不可能不回來。”

科林比想的悲觀，“要是你回國之后出不來呢？”

沈徽林突然覺得很累，所有的問題都一一砸向了，“科林。”

說：“有回去的希，我不可能不去看我媽。”

說完這句，科林沉默許久。

這種沉默也在兩人之間蔓延。

“只是因為你的母親嗎？”科林近乎溫的搖了搖頭，“不全是吧。能帶你回去的，是不是那位項先生？”

沈徽林說：“是。但是我們已經結婚了，我和他……”

科林打斷了，“他兩次找你，都把電話打到我的手機上。你什麼意思，我很清楚。他什麼意思，我就不太明白了。”

他問沈徽林：“不是斷了嗎，為什麼還要聯系他？”

沈徽林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突兀的想起，下午從車上下來，項明崢的那句：“我給你新婚丈夫打電話，他應該知道我是誰，想掛電話。我告訴他，我找你談廣告公司權的事，他又讓你接電話了。”

看著科林，半晌問：“那你為什麼要讓我接他的電話呢？”

科林被問住了，目微頓。

他有些無奈的笑笑，說，那位項先生可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他們都清楚，這段婚姻基礎并不牢固。項明崢直白的扯開了他們之間面的遮掩。

拿著電腦從側臥出來，沈徽林收到了一條短信。

項明崢這次沒有打電話，只用簡短的語言告訴，他明天何時回國。

整條信息沒一個多余的字。

仿佛在說，來不來，都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