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項明崢將沈徽林從紐約帶回國，項家的人都得到了他們又糾纏在一起的消息，但沒人主提起這件事。

唯獨有一次，晚餐結束之后項尋廉找項明崢談事，兩人隔著棋桌對坐，簡短談。棋局過半，項尋廉落了下風，舉棋不定的時候問了項明崢一個問題：“那是個什麼樣的人？”

項尋廉沒明說是誰，項明崢眉目微斂，簡短回答：“很能扛事兒。不麻煩。”

看起來瘦瘦弱弱的人，其實很能扛事，不到絕境不會找他，也很這樣直接尋求幫助。

“倒是難得主開口，”項明崢看著，帶著幾分淺笑縱容，“你說說看。”

沈徽林放下了勺子，抬眸看向他，臉上那點笑意淡了，認真說道：“我一個朋友，去唐先生的酒吧做采訪，被他們扣住了，現在不知道況怎麼樣。”

“去酒吧做什麼采訪？”項明崢猜到了幾分，“暗訪？”

沈徽林點頭。

講了前段時間生在唐世寧的會所出事自殺的事，項明崢眉心微蹙，“你朋友查這個，去送死嗎？”

沈徽林臉一直不太好，有些疲憊蒼白，安靜了好一會兒，開口問：“你能不能幫忙問一下，你和唐先生一直的。”

項明崢明白了突然來北京的意圖，目在上停了幾秒，“林林，這種事找警察更有用，我和唐世寧沒那麼。”

“已經報警了，但是唐世寧······他不是什麼好人，警察要是貿然去查，他們可能對我朋友下死手。”沈徽林有些著急，語速快了一些。

項明崢淡聲安，“不會。”

“會的。”沈徽林聲音有些啞，“真的會的。”

項明崢靠在座椅里，手指抵著桌面，思忖片刻拿起了桌上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出去。

沒有打給唐世寧，而是打給了兩人共同認識的圈人，讓他找唐世寧了解一下況。

就算在申市長待的那兩年，項明崢是唐世寧的座上賓，但他淡漠散漫慣了，很會過問唐世寧的私事。仕之后，他和唐世寧的接更。

過了十幾分鐘，中間人回了電話，告訴項明崢說確實有這麼一回事。那個記者膽大包天竟然跑來會所錄東西，雖然將人扣下了，但是唐世寧現在也很難辦。

這幾年他收斂了很多，也不想沾鬧大。但是那個愣頭青難辦啊，要是將他放了，難保他不會反撲咬死唐世寧。

項明崢撿著重點聽，“那記者現在怎麼樣？”

“沒什麼大事。”那人說：“我估計唐先生這次是想留不敢留，想放不敢放。但也說不準，他那人一向謹慎，不可能給自己留患。”

掛斷了電話，項明崢將手機丟回桌面，看著沈徽林問：“記者是江閔？”

明明很多事都比這重要，他卻偏偏只問這個，沈徽林知曉他們之前鬧過矛盾，沒有應答。

項明崢冷嗤一聲，“還真是愣頭青，一點兒沒變。”

沈徽林說：“他能不能放人呢？”

項明崢示意將水杯遞過來，不答反問：“一定要幫他？”

“這件事太復雜了，我沒有那麼大的能力。但那是一條人命。”

項明崢一直看著，看神中的痛苦、糾結，他聲音近乎冷漠：“你攔不住他要去做英雄，也就沒辦法阻止他為英烈。”

“項明崢······”沈徽林聲音有些發，“這種以卵擊石的‘傻子’，值得活下去，我知道你有能力的，幫幫他吧。”

項明崢靠在座椅里，長久沉默。

半晌過后，他沒再和沈徽林說話，起走到了客廳窗邊，低頭點了一支煙。煙霧彌漫間，清峻得臉上表不明，周孤寂。

沈徽林側看著他，一直等他完了好幾支煙又回到餐廳。

“我和唐世寧的沒那麼深，也沒那麼多手段能讓他松口放人。”項明崢坐了下來，緩聲道：“要是真想人回來，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人回來之后乖乖閉，不管調查到了什麼東西，都安安靜靜捂著，別出來。”

要是沒查到東西，唐世寧不會扣人。查到了東西，他更不可能放人給自己埋炸彈患。

沈徽林不能替江閔做決定，可眼下只能點頭答應。

項明崢又重新撥通了電話，接電話的還是那個中間人，他讓那人轉告給唐世寧，只要記者平安回來，絕對不會向外一個字。通話到最后，那人仍有疑慮，說唐世寧可能不會相信。

項明崢做了承諾，說對唐世寧和會所不利的事，不會發生。

過了一個多小時，屋外的太變得灼熱熾烈，項明崢接到回電，簡單說了幾句之后告訴沈徽林：“好了，人應該已經回家了。”

沈徽林在那一刻才覺得自己雙腳踩在地上，麻木的回溫。

走過去抱住項明崢，帶著鼻音說了一句：“謝謝。”

項明崢了的頭，扶著肩膀將人推開了一些，垂眸看滿是疲憊的眼睛，又將人按在了懷里。

他說沒良心，來北京就是為了救別人。

沈徽林被他抱在懷里，下搭在他的肩膀上。

說，也想他了，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

項明崢抬手輕拍了一下，讓起來，“等會兒要去開會。”

帶著幾分薄笑又問：“晚上吃你，好不好？”

沈徽林總是被他直白的話弄的不自然，看著他不說話。目相對許久，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他指尖，已經到沈徽林的腰腹以下，又停住了。

側看了時間，聲音沉啞說：“半個小時，不夠。”

沈徽林勾著他的脖子，學著他平時對待的樣子，兩只手捧住他的臉了幾下，“那就快去開會吧。”

將人送出了門，揮手說“再見”，一回到客廳，就看到桌上給的手機在震。

接通之后，羅東有些激道：“回來了······人回來了。”

沈徽林問：“師兄他怎麼樣了？”

一向冷靜的羅東聲音抖得厲害，“還在做手。”

可能是怕沈徽林擔心，羅東沒有說太多，只在當天晚上告訴沈徽林，手很功，江閔現在沒事兒了。

江閔已經清醒，沈徽林和他隔著電話說了幾句，問了他的狀況。

江閔說：“還好，小師妹不要擔心。”

沈徽林又告訴他，這次能平安回來的換條件，江閔聽完沉默良久，應了一句“好”。

一直到第三天，沈徽林才明白江閔這兩句回答都是哄的。

*

在北京的那兩天像是短暫度假，沈徽林待在旅館等項明崢下班回來，再和他一起出門走街串巷找好吃的。

晚飯之后天還未暗淡，兩人沿著一條僻靜的園路散步。

說北京的秋天總是磅礴大氣，很漂亮。

項明崢短暫停下，等拍不遠層層疊疊的山巒，隨意提議，既然這麼喜歡，就在這邊住下。

沈徽林擺手說：“適應不了呀，昨晚又流鼻了。”

兩人回到了住，沈徽林掉外套放到一邊，邊往臥室走邊說：“我明天要回去了，七七很想我。”

項明崢問：“幾點的飛機？”

沈徽林說：“下午的，睡醒之后再走。”

項明崢坐進沙發里，低頭點開手機準備看航班信息，航班信息沒看到，卻看到了已經在各大平臺被頂“”的記者暗訪新聞。

房間里驟然沉默下來，沈徽林站在臥室，靠在門邊點開了最上面的那個詞條。

江閔騙了。

他不怎麼好，多骨折，左臂被廢了，右耳永久失聰。

他沒有按照約定保持沉默，而是將那些調查到的事全部公之于眾，實名發視頻在線報警，十問公安機關，能否立即調查唐世寧及名下非法產業。

“孩兒遭凌自殺，為何無人問津？”

“T.N會所有專門的地下室，專門關那些想要逃走的孩兒，試問在如今這個年代，為何會縱容這樣一個魔窟存在？”

“檢察機關幾進幾出，為何每次T.N會所只是停業整頓幾天，又會重新營業？”

視頻沈徽林只看了一半，不控制的發抖，消失近兩周，江閔已經被折磨的不樣子了。只有聲聲質問格外清晰。

幾條熱搜很快沒了，不一會兒又被頂了上來。

沈徽林按掉了手機，視頻里的聲音依然有。

轉走到門邊，看到項明崢一臉冷倦，還在看視頻。

聽到腳步聲，他抬眸看向沈徽林，沒什麼緒道：“你就是這麼答應我的？”

沈徽林說：“唐世寧他死有余辜。”

項明崢抓起手機丟到一邊，“好大義凜然的話。”

“他一個人被查，你知道這背后有多利益牽扯、會波及到多人？”他真的了怒，評價他們這點兒不合時宜的職業理想，“簡直不知死活。”

有來電提示，他俯去拿手機，看似想要接電話。

沈徽林看到來電備注是“唐世寧”。

快步走過去，先一步拿過了手機，又后退幾步遠離項明崢。

他抬手，聲線低冷：“拿過來？”

沈徽林搖頭，雙手背到后面，不想把手機給他，只問他的想法：“項明崢，你要保唐世寧？”

目相撞，只剩下對峙。

他上前幾步，握住的手腕，輕易就將人扯到前，目奇冷奇靜。

“利用我很好玩兒？嗯？”幾乎是帶著幾分溫的，問：“還想要我做什麼？”

“已經鬧這樣了，警察介是必然的。唐世寧他跑不了······”沈徽林仰頭看著他，“我不要你做什麼，你什麼都不要做，好不好？”

震的鈴聲停止了，不過片刻又有電話進來，長按關機，四周終于安靜下來。

晚上之后，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旅館的木窗大開，淋了雨的楓葉紅得刺眼。項明崢只偏頭看了一眼，收回的視線又一次落到沈徽林臉上。

這張臉依舊是白皙清冷的，看人的目也總是和。

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甜心狠的樣子，利用他時信手拈來、坦坦。

最初的那幾年，應該是很他的，可是沒怎麼說過，總是像個安靜的影子，乖巧的待在他邊。現在總說想念、喜歡的字眼，眼底卻空無一。

項明崢坐了下來，猛然用力將扯到前，站不穩跌坐在地上，仍看著他：“不要保唐世寧。”

項明崢向后，有些疲倦的靠在沙發里，已經不想再一次重復“唐世寧一旦出事，會波及很多人”這種話。

“我不保他，也會有別人保他。”他垂眸看著低的人，“你要一個一個去阻止，去求？”

“別人我不管，”沈徽林安靜了好久，抓著他的手，有些固執道：“你不許。”

跟著項明崢去過唐世寧的會所，從唐世寧畢恭畢敬的態度能判斷出，項明崢或許是唐世寧最大的靠山，只要他不出面，證據確鑿的況下，這次的事沒那麼容易下去。

也很執拗，知道自己曾經癡迷的不是什麼好人，可是卻接不了，他當著的面去做同流合污的惡人。

別人管不著，就是不想讓項明崢出手幫那個人渣，也想為江閔他們爭取一點兒勝算。

所有的想法，項明崢都知曉。他短促的笑了一下，“你這算是求我？”

沈徽林抿不答。

舌尖了一下角，眼底閃過一不快戾，“求人得有求人的態度。”

猝不及防的，那只修長的手轉移到沈徽林后頸，將的頭往下腹按。呼吸被堵住，只有他上冷冽幽遠的氣息，淡淡的煙草味，異強勢霸道的侵略。

呼吸不暢，聲音卻字字耳。他說，求人總得拿出一點兒誠意來，你應該清楚怎麼讓我高興。

雨還在下，砸落聲漸，被風吹進大開的窗戶，木地板被沾了。

沈徽林被按著，幾乎不能起，卻又固執的抬起頭，一雙眼睛清淡又漂亮，又不止漂亮，帶著難以除的倔意。

項明崢就那麼看著，這一瞬想讓服。可又覺得要是服，會很可惜。

“沈徽林。”他開口的名字，半晌又沒有后話。指腹過的鼻尖、下，在的角停頓，反復按，直到充變紅，襯得臉不再蒼白。

一松手，就像云雀一樣迅速走開，等項明崢跟進臥室，已經不知道將手機藏在了哪里。

項明崢站在臥室門口，“你不怕耽誤我的事？”

沈徽林遠遠的看著他，措辭有理有據，“明天周末，不耽誤工作。”

看著稚至極的人，他幾乎氣笑了，“要是唐世寧被抓，供出了我，怎麼辦？”

“你犯罪了嗎？”問。

項明崢不答，只問：“你打算怎麼辦？”

是否也這樣，大義凜然的追求所謂的天義公理，將他毫不客氣的送進去。

“會的，雖然真的舍不得。”沈徽林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話，“也會等你出來的，要是出來以后在國沒法立足，我跟著你，去哪里都行。”

項明崢忽的沉默。

說，這句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