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一點小傷就別大驚小怪了。”柳箏坐在原位不，眼睛卻盯向了那邊還在嘰嘰喳喳說笑著的貴婦人們。

“常說沽名釣譽者最討人嫌，這窯姐兒也是個心機深的，著肚子，恩客們當然更盡興，給的賞錢就多，把賞錢掰了兩半，一半自己留著，一半攢了人寄給那書生去，盼著他考取了功名回來為贖娶做夫人。”

婦人們哄堂大笑：“這不是狹恩圖報麽！哪個好人家能要做夫人啊！別說中了舉人進士的老爺了，就是咱們家的小廝，也瞧不上這等髒！”

羅淨秋悄然走來，輕輕按住了柳箏的肩膀。

可柳箏的視線已經模糊了，終于在聽到“髒”二字的時候再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桌上起：“夠了！”

堂上靜了片刻，衆人紛紛回頭看。

宋硯一直關切著手上的傷，此時才注意到緒已瀕臨崩潰了。看到桌面上從指腹裏暈開的和眼眶裏含的淚，宋硯心尖痛，面如冰霜地掃向了席間衆人。

他方才并未細聽閑人話語，只約聽到什麽秦淮河、窯姐兒幾個刺耳的字眼，還不知道柳箏在為什麽氣憤，但這些個貴人以賞花為名聚集起來開辦雅宴，談來談去盡是這些容，何等諷刺虛僞。

他看向羅淨秋，期能從口中得到答案，羅淨秋搖了搖頭。

席上婦人們相視一笑，沈氏看著柳箏笑道：“好端端的，柳姑娘這是怎麽了？難不咱們聊咱們的，還礙著你的事兒了？”

柳箏抑了抑間的哽咽，忽而笑了：“你的本意便是要辱我娘，辱我，何必繞那麽一大圈子呢。我是沒什麽見識，自小在市井裏長大，聽不明白你們這些權門貴戚口中的彎彎繞繞。”

“柳姑娘想的也太多了，”沈氏無奈一笑，“我們在說秦淮河的事兒呢，哪裏就扯到你上了？”

“是啊是啊，你激個什麽？”婦人們捂笑起來，“難不你也是那行院人家出麽！”

坐在上首的秦老太太一臉輕蔑。年輕姑娘就是沉不住氣，稍微激個兩下就坐不住了。

“你口中的那個窯姐兒，是我娘柳絮。我娘有名有姓，柳絮，不窯姐兒。不是天生下賤，不是本為，不是狹恩圖報有意沽名釣譽者，更不是髒！”柳箏深吸一口氣，嗓音清亮，“我娘活得坦，既注定要承罵名，坦坦地著，你們既然要罵何必還假借一個他人的由頭？”

“沈夫人，”柳箏目灼灼，“我知道你們一定特地查過我的世，我娘的過往你們都心知肚明，所以才在這等場合上玩笑似的提起這樁往事。你們怎樣看我、想我，我都無所謂，我柳箏一直都過的是我自己的日子，從不是他人眼中的樣子。可我不明白你們辱一個淪落風塵的母親到底是出于什麽樣的心理。你們應該知道貶損別人、辱別人，把別人罵得一文不值，也并不能襯得你們本有多幹淨高貴吧？你們的心才是最髒的。”

“哎呦呦，是我犯糊塗了，誰想到原來柳姑娘你的母親竟是，竟是那般出啊……這，說個故事，怎麽這麽巧就說到你頭上來了呢？”沈氏忙笑著打圓場，端了杯酒到面前來殷切道，“我給你賠個不是，這按輩分，其實你該我一句三嬸嬸呢，嬸嬸說錯了話，諒嬸嬸這回好不好？”

顧尋真氣得想為柳箏出頭，被羅淨秋拉住了想自己來。宋硯擡袖揮開了沈氏手裏的杯盞，想將柳箏護到後去。柳箏擋了他的手，也攔住了羅淨秋，仍直視著沈氏的眼睛：“為何要吞吞吐吐，我娘那般出，是哪般出？你剛剛不是說得很有勁頭麽，怎麽到給我道歉的時候，就說不出來了呢？”

“也不要和我扯什麽輩分，”柳箏冷笑道，“宋硯只是我郎而已，我今日來此借的也不是他的份。你算我哪門子三嬸嬸？”

沈氏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素日裏們妯娌姊妹相爭，鬥的都是暗中話鋒，哪有這樣直接不管不顧質問的！真真是半點臉面都不顧忌。

沈氏看向了宋硯，指他能為那句“只是郎而已”甩臉子的話而發怒。今日衆人都見證了，宋硯都帶見過大長公主了，大長公主還給送了禮，雖說世子夫人的名頭是想都不用想的，但這般至也能落一個妾的名分。宋硯百般為金考慮，竟這麽不識好歹，換哪位爺能忍得了？

可自被擋了手後，宋硯就默默守在了後，大有出劍他便為收鞘的意思。臉上惱怒是有……但這惱怒是對們的。

沈氏被他利刃般的目看得頭皮發麻，以至于聲勢都弱下去了：“我，我……”

“好啦好啦，好好一個賞花宴，說個玩笑話罷了，鬧這樣多難看。”方氏帶笑從秦老太太旁走來，將沈氏擋到了一旁，對柳箏福道，“三弟妹口舌笨拙，我代給柳姑娘賠個不是。咱來這為的是高興，切莫再為這些個閑話生氣了。”

一福行禮，就沒再起來。所有人的眼神都變得微妙了。柳箏是什麽份，竟要國公府的二夫人親自向行禮道歉。扶了是托大，不扶，難道就這麽幹著？

柳箏也看出了這層意思，這是想左右都落個不是。

柳箏幹脆點明了：“方夫人，聽聞您最是知禮懂禮的，國公府上下大小事都由您持，做事從不會有半分逾矩。您此番在我一個小小民面前紆尊降貴地道歉，是棄國公府的臉面不要了呢，還是說，本就做了拿國公府的臉面給我施的打算呢？”

方氏溫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方才見對沈氏出言不遜，說話直來直去，還當真就是個沒什麽腦子的小姑娘了……沒想到這其實是上了個著腳便什麽都不怕的。

方氏由旁的丫鬟攙扶起來了，捋了捋鬢發笑道：“柳姑娘說笑了，我是看你在為方才的玩笑話傷心，實在不忍，才想著法子逗你開心些，一時急，反倒失了分寸，還請柳姑娘切莫多想。”

“二嬸明一世，今日單對箏箏失了分寸，說到底還是要連著這一衆人給難堪，對嗎？”

宋硯這一質問，方氏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他們才是一家人……他竟這麽拎不清。

柳箏緩步朝之前說笑著的貴婦們走去：“你們想聽故事是嗎？那我來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故事。”

“我娘家貧，不幸攤上個賭鬼父親，十六七歲就被賣進樓裏。遇見個書生，書生沒錢，一腔癡心托付，寧肯自己著也要給他攢進京趕考的路費。路費攢上了，書生走了，病了，懷了我。想過為書生守，可拿什麽守？的賣錢也只值個二十兩，父親賭兩日錢喝兩日酒就花幹了。”

“想活，也想我活。沒幾年子壞了，人也沒了。你們金枝玉葉，怎會想到世上會有人命如浮萍爛絮，本不堪摧折。是我娘，很我，好多夜裏把我抱在懷裏哄，給我紮辮子，給我塗指甲，還會給我編兔子蚱蜢……和這世上哪個孩子的母親不同了呢。”

“你們不罵賣了的賭鬼爹，不罵騙了的又騙了的心，連最後一點兒錢都要榨幹了的負心漢，只嘲笑一個在風塵地才二十幾歲就郁郁而終的姑娘。這就是你們的慈悲心腸，你們豪門權貴人家的憐憫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