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李逾的話落下後, 巫久直接愣在了原地，而後深深提一口氣，再看向他時, 眼神幾經變換。

李逾本不想聽巫久“溫禾安”“溫禾安”的念, 他旁若無人幾步翻過牆頭，法詭譎莫測，避開所有暗中的盯梢，去了九十窟在蘿州城盤下的小酒樓。

九十窟現在厲害，寒山門和萬枯門是鬥得最厲害的兩支, 李逾則是寒山門的門主。

但他這個門主在自己師尊那也很不待見，因為他所有的力都不在鬥上, 經常一甩手，人就跑得沒邊了, 不會為他們這支增加助力就不說了, 有時候還得他們著鼻子去為他幹的那些混賬事屁。

如果不是天資出衆，實力實在拔尖, 但凡有選擇, 這個門主之位也不能落在他頭上。

李逾徑直上了二樓，屈指敲響了寒山門門主書房的門。

“進來。”

李逾推門進去, 書房布置得中規中矩，大氣素雅，著灰衫的男子負手站在窗前, 見來的是他，是心頭一跳，胡子也跟著翹, 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就這麽來的？”

面不戴，也不用法遮一遮。

他是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人, 上了幾家的暗殺名單嗎。

寒山門的門主名已久，百年前千挑萬選挑了個徒弟，結果挑了個最不聽話的，滿荊棘骨，太有主見，倔起來你是講爛了都聽不見去一個字，這麽多年下來，也麻木地接了。

他見李逾不以為意嗯了聲，一副“他們能拿我怎麽樣”的神，不由說了第二句話：“你別告訴我，你在蘿州城惹事了。”

“哪能呢。”

李逾笑了下，但也只是一下，他面朝門主站著，站得很直，眉眼間的輕狂和懶淡之收斂回去，半晌，正兒八經喊了聲：“師尊。”

門主的心都被這一聲喊得高高懸起來，下意識覺得不好。

沒等他問，就聽李逾道：“我準備對穆勒手了。”

穆勒的名字一出來，門主的臉就變了，他臉頰上的了，低聲音嚴肅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再清楚不過。”

李逾沒有猶豫，他這個人做的荒唐事太多，上那種無所顧忌的氣質很重，今日是難得的嚴肅，看起來很是靠譜，就是門主心心念念，夢中都期盼他能為的那個樣子，但要做的事更讓人生氣了。

他道：“師尊，這麽多年了，這是最後一步。”

寒山門門主看著李逾，怕他不知道事利害，一字一句說得很重：“你可知穆勒是誰，他是溫家如今當家那位聖者的左膀右臂，在天都是數得上號的人，他在九州叱咤風雲時你在哪呢，你還沒出世呢！”

李逾陷長久的靜默。

自己的徒弟，究竟是什麽格，門主能不知道嘛，一見他這斂著眉不吭聲，看似無話可說，實際下了決定十頭牛都別想拉回來的模樣，就明白，今天這事，怕是沒有餘地了。

他腦袋嗡嗡疼起來。

怪他眼高，這麽多年，就看中了這一個徒弟。

“師尊。”

李逾知道他在憤怒什麽，或許從小就是在不太好的環境中長起來的，所以在看人心這塊，他和溫禾安各有各的手段，真要上心了，總能將人拿得八、九不離十，此刻一擡眼，道：“我先是凡人李瓊花的孫子，後才是您的弟子，是寒山門的門主。”

他面無表，所有的緒都積蓄在話語中，沉得像座山：“在了卻這樁事之前，我沒法以別的份活著。”

誰看到這樣的年，能做到全然的無于衷。

門主最終重重嘆了口氣，將眼尾的皺紋都嘆了出來，很久之後，他才拂袖，丟下一句：“你一向有主見，自己看著辦吧。我只有一條要求，此事若只涉及穆勒也就罷了，若是背後扯出別的——九十窟不休，絕不能再和三家爭鬥扯上任何的關系。”

李逾沉默，向他垂袖，啞聲說好。

他從酒樓出來，發現巫久還在，這人瞇了瞇招人的狐貍眼，畔弧度變得尤為真誠，遞過來一柄長門鑰，說：“知道你沒打算住在這裏，我在蘿州有套小宅院，不大，但肯定比出去找客棧住好，不然你先住著？”

李逾接過鑰匙，讓他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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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逾走後，溫禾安先是坐著，坐了一會，又站起來，手掌撐在桌面上，目凝在窗外春景與姹紫嫣紅的戲服上。

祖母死的時候和李逾都還小，初到新的環境，舉步維艱，自難保。這些年，他們無數次悄悄瑯州，出瑯州，從懷疑祖母是死于毒，死于別人殺害，一家家去問，被數不清的雜線索幹擾，一條條排查，才到上。

又卡在上。

現在李逾帶來了關鍵的能夠推行下去的線索，并且十分巧合的，與原本的設想重合到了一起。

并且，有了很大的助力，做這兩件事的把握更大。

是件好事。

溫禾安回了城東宅院。回去的時候還是正午，院子裏沒有人，春一來，這座院子就漸漸煥發出生機，恢複驚人的面貌來，鳥雀在枝頭一聲接一聲此起彼伏得熱鬧，打開四方鏡，想找商淮，發現陸嶼然給發了兩條消息。

【臨時有事，離開蘿州一趟，大概要三天。】

【照顧好自己。】

溫禾安想了一會，回了聲好，旋即找到商淮，發了條消息過去：【方面有進展了，有興趣聽一聽嗎。】

和陸嶼然畢竟還有合作在，查到相關的消息，總歸要說一聲，巫山知道的消息，怎麽也會比單打獨鬥一個人知道的要多。

當初查到外島松靈時，羅青山和商淮都表現得很為驚訝不齒，如今隨著越來越多的浮出水面，時間拉得極長，約可以看到一個龐大謀的廓。想試探一下，如果塘沽計劃并不完全只是爭對巫山和陸嶼然，巫山會是怎樣的態度。

但不太想和陸嶼然聊公事。

商淮那邊看上去是真忙，隔了好長一會，才回了消息：【有興趣有興趣。但我晚邊才有空。】

溫禾安就和他約了晚上。

月如水，蘿州城依舊掛了滿城的燈籠，遠遠看上去，像片漲的火海，因為談的是正事，所以商淮和宿澄是一起來的。

“外島，瑯州。”商淮皺眉，下意識重複呢喃：“瞿家。”

他問：“都是？”

溫禾安視線落在他臉上，將每個細微的表和牽收眼底，聞言，點點頭，也皺眉：“八、九不離十。”

事到這一步，雖然幕後黑手還沒能完全鎖定，但他們都心知肚明，跟另外兩家大概不了幹系，商淮在屋裏走了半圈，停下，在腦海中搜了又搜，跟宿澄對視了兩眼，確認之後才說：“目前為止，這些沒有用到我們上。”

溫禾安問：“巫山這邊，還要接著查嗎。”

商淮面凝重，他遲疑了會，靜默了足足一刻鐘，最後深吸一口氣，道：“查。分為下與上，下是通過損招數改造自己的，達目的，不了大氣候。上每一條，都涉及不人命，連著積幾條，最後一齊發作，會有想象不到的威力。接著查下去，知道他們究竟要做什麽，也好防範于未然。”

“我回去之後，跟族中說一聲，盡量將封存的相關的東西整理出來，再送過來。”

他沒將溫禾安當外人，頓了頓，著額郁悶地道：“如果他們不對巫山出手，這件事，巫山怕是不好管。”

溫禾安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世間凡是聚集了權勢，財富的地方，私數不勝數，再清白的世家也經不起徹查，巫山不齒這種禍害蒼生的行徑，但除非對方真用做了極其過分的事，造了很嚴重的後果，不然也不好出手。

巫山不可能因為這個，貿然打破三家鼎立的局面，對其他兩家開戰。

除非帝主還在。

除非陸嶼然獲得天授旨和帝源，并且完全長起來，重新一統九州。

那麽管束為禍蒼生的臣下，是理所應當。

否則，這混的世道，人命就是這麽輕賤不值錢的東西。

溫禾安頷首，聲音冷靜：“行。的事我會查到底，有什麽進展，我再跟你們說。”

沉默一陣後，狀似不經意地問商淮：“你認識李逾嗎？”

商淮還沒從的思考中出來，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呵了一聲，道：“何止認識啊。”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邊冷臉的宿澄，冷笑連連：“我們兩個都在他手裏吃過虧。這人腦子有點病，跟瘋狗咬人一樣，剛開始還好，聽說是四五年前開始吧，巫山不知道怎麽，自那之後就了他的重點關照對象。屬于那種沒事遇見了也要給你添點堵，你不舒服了他就開心的。”

“我們兩次進境，要有收獲的時候都被他破壞了。如果不是九十窟還有個聖者……”他抹了把臉，說：“李逾這個名字，至今還在我巫山的通緝令上，陸嶼然親自加上去的。”

面對撲面而來的深重怨氣，溫禾安笑了下，緩慢止住了話音。

這天晚上，商淮出來的時候，忍不住在心裏罵了聲娘。

這麽多年，三家裏，就巫山最為老實，畢竟是昔日的帝族，幾乎每個年輕人都是在聽聞帝主風姿，諸多仁善之舉中長起來的，心裏多有點傲氣，不會幹太過不堪的事。但是再看看天都和王庭，他們可完全沒有顧忌，什麽髒來什麽，什麽塘沽計劃，損又缺德，現在還搞上了。

巫山不玩這些。

一是玩不來，不搞旁門左道，二是他們騰不出手。

相比一心擴張勢力，肆意掠奪城池，斂財，聚權的天都和王庭，巫山連城池都很攏在麾下，只顧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就這一畝三分地，還經常出岔子。

陸嶼然突然離開蘿州，就是因為又出了岔子。

帝主對別人家都很寬縱，唯獨對自己家，是當真沒有手下留。

一脈就是千年前從巫山單獨砍出去的一支，是帝主的直系親，自打帝主逝世後，就承擔起了溺海行舟，巡查渡口，鎮守淵澤之地的重責。

被留下的巫山主支也并不是了無牽絆，巫山占據整個九州的東南沿邊，數萬裏深山延綿，占地極廣，然而沒人知道，巫山山脈裂天斬地，雲海深守著的，不是什麽潑天的好，而是分割九州與外域的萬裏防線。

巫山近一半的銳都在防線上守著時不時搗搗，有點小作的外域王族，結果九州之，鬥得那個彩紛呈，跌宕起伏。

天授旨和帝源不早早認主也就算了，還跟著時不時搗，這裏打一拳，那裏踩一腳，讓所有人都跟著它滿九州的跑。

這可真一個——

憂外患。

到底在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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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淮走後，溫禾安按照李逾在四方鏡上給出的位置找了過去，宅子裏只有兩個人，李逾就坐在庭前石桌邊的椅子上，旁邊樹枝上隨意掛著一盞燈，沒有請進屋談的打算，石桌另一邊，坐著個心裝扮的男子。

狐貍眼，烏發紅，神清骨秀，長相點豔麗的意，含笑盯著人看的時候帶著嗔意，像撒，骨頭裏都著風流。

見到溫禾安，他眼中笑意更深。

溫禾安隨意一瞥，落落大方地回禮頷首，在空著的石凳上坐下，李逾還沒開口說話，那男子先自報了家門：“禾安姑娘，久仰大名，在下寒山門巫久，現在跟在李兄邊做事。”

李逾眼皮連著跳了三下，他看著溫禾安，隨意一指，道：“我師伯的弟子，腦子不好，別聽他鬼扯。”

溫禾安朝巫久笑了下，見李逾沒有要他回避的意思，就知道這是自己人，于是將珍寶閣給出的關于徐家傀這部分的事說了，後又道：“我讓月流盯著一品春了，溫流若是要閉關，穆勒會提前為構建境，大概十日就會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