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言站在夢里，四周是雪。

厚厚一層，白得刺眼。

他低頭，腳下沒有影子。

風很冷，吹得他睜不開眼。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雪越下越大。

突然，他看到了。

沈鳶站在遠的街燈下。

穿著他記憶里那件白的，手里拿著一枚戒指。

沖他笑，笑得很小心。

“一定會娶我哦，不能反悔！”

不反悔。

他在心里默默說道。

“顧之言，”輕聲說，“你明天還會來嗎？”

他想回答，可嗓子像被凍住了。

他說不出話，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低頭，轉，走遠。

他想追。

可腳像釘在地上。

下一秒，畫面一轉——

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頭發了，眼眶發紅。

說：“我真的沒騙你，我被沈羽桃的經紀人關了三天，冷得要死，你為什麼一個電話都不回？”

顧之言站在門外，穿著西裝，臉冷淡。

他說：“你演技好。”

沈鳶笑了。

笑得眼淚都掉了。

“你信，卻從來不信我。”

說完，走了。

這一走，就是兩世。

他想沖出去。

可再一眨眼，沈鳶已經換了婚紗。

牽著別人的手。

他站在人群里，孤零零一個人。

所有聲音都在遠離他。

燈也暗下去了。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下，像打鼓一樣。

“顧之言……”

有人在耳邊喚他。

“你這一生，到底想留下誰？”

那聲音不是陌生的。

像沈鳶，又不像。

顧之言眼前是一片漆黑，腦海開始劇烈地翻涌起來。

畫面一幀一幀地倒帶。

是那天的火，是奔向那片倉庫的自己。

他記得，自己是從后門繞進去的。

明明他已經傷得很重，被醫生說他不能，他還是下了車，穿過廢棄的舊道，往東側倉庫跑。

那里不是主戰場，是賀京辭救沈鳶的反方向。

但他知道，只有一方能順利進攻，另一方必須吸引注意。

他自愿選了這邊。

他舉槍時，手臂在發抖。

子彈著他頭皮飛過去，他甚至來不及低頭。

對講機里，有人在呼：“編號G-7，請撤離，前方敵過重。”

他沒有回應，只是咬牙，扣下扳機。

他在開火。

像是把這一生所有沒來得及說的話，全都在了這一串子彈里。

對面的敵人被他吸引了注意，幾人調轉火力，原本對準主樓的槍口移了過來。

他沒有退。

他站在那棟破倉庫前，頂著叉火力，一個人負隅頑抗。

賀京辭那邊，就是從這一刻——功破門。

他記得聽見耳機那頭一句：“沈鳶在！目標確認！”

他那一刻輕輕笑了一下。

可惜，下一秒，一顆子彈穿了他左肩。

他整個人撞進后墻，鮮沿著袖流下來。

有人在喊：“顧之言中彈了！”

他靠著墻壁蹲下，按著傷口，卻還不松手上的槍。

“賀京辭……你快一點……在里面，你就該去救，我……我來還債。”

風吹進破碎的鐵皮窗，聲音很小。

但他好像聽見了沈鳶曾經喊他的聲音。

那是上一世被綁架時，打給他的電話。

哭著說：“我沒有撒謊，我真的被綁了……”

那一晚，他沒有信。

那一晚，死在雪地里。

現在，還活著。

但這一次，不能再是他什麼都沒做。

于是他撐著站起，重新舉槍。

他沒再看周圍。

只是盯著遠那片亮——

那是沈鳶被帶出去的方向。

他心里輕輕說了一句：“你終于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那就夠了。”

下一秒，他徹底失去了知覺。

與此同時。

現實里的ICU。

顧之言全滿管子，曲線不停下。

醫生和護士在外搶救，一片忙。

走廊燈冷白如雪。

沈鳶坐在病房外，沒有進去。

低頭看著手里的那枚懷表，指腹輕輕挲。

懷表舊得很。

翻開，里面嵌著一張折過角的舊相片。

是的照片。

時間，是五年前。

看著那張照片，指尖有些發。

護士輕聲問：“您……要不要進去看看他？”

沈鳶沒有說話，只是閉了閉眼，輕聲開口：

“來不及了。”

ICU的門開了一下，又很快關上。

醫生低聲喊著：“搶時間！”

“醫生，心率越來越弱！”

“準備終末電擊。”

里面是急促的腳步聲。

外面是長時間的沉默。

沈鳶靠著墻，閉著眼，沒看那扇門。

ICU，心電圖的線變得越來越平。

護士喊：“顧醫生，心率歸零。”

主治醫生咬著牙：“再電一次。”

“再電一次！”

“……不行了。”

“沒有反應。”

“時間記錄一下。”

“死亡時間，凌晨三點十八分。”

護士慢慢合上他的眼睛。

他睫很長，臉發白。

角帶著一點，但表很平靜。

像是真的睡著了。

門外，沈鳶睜開眼，聽到腳步聲靠近。

醫生走出來，低著頭：“對不起。”

沈鳶沒有反應。

只是點了下頭，很輕。

像是聽見了，也像是沒聽清。

醫生遲疑了一下，遞出那枚懷表：“這是他留下的。”

“還有……你那張照片，是他最后的了。”

沈鳶接過。

懷表已經不了，表針停在三點十八分。

輕輕把它扣上。

指尖住那張照片的邊角。

沒有說話。

只是起，站了一會兒。

然后低頭。

對著那枚懷表，輕聲說了一句：

“顧之言，再見。”

天快亮了。

醫院走廊的燈很白，白得讓人睜不開眼。

沈鳶站在顧之言病房門口。

懷里抱著一只明袋子，里面是懷表、照片，還有幾樣隨。

等了幾分鐘。

顧家的長輩到了，是他的叔父。

沒多說話。

只是把東西遞過去。

那人沉默了一下，接過。

沒有寒暄，也沒有眼淚。

只是低低說了句：“謝謝你。”

沈鳶搖搖頭：“不必謝我。”

顧家人想說點什麼，但沒再停留。

走出重癥病房區那一刻，天邊已經泛白。

了眼角。

沒有再看那扇門。

顧之言留在這世上的東西，已經送還了。

現在，還有一個人，要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