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跟著韓廷參觀一整天，傍晚還和一群中國工程師流一番。到了下午六點，韓廷下班回酒店，紀星跟著一道回去。

累了一天，稍稍乏了，歪在座椅靠背裏著窗外漫天的晚霞，腦袋裏塞滿所見所，思緒萬千，卻不知從何說起。

回去的路上，一路安靜，偶爾沉沉地嘆一口氣。

微醺的霞過車窗照進來，車一片朦朧。

唐宋回頭看，韓廷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似乎是睡著了。

今天估計累得夠嗆。

他原以為韓廷邀請參觀，是將給工作人員，不想居然親自帶著，陪同了一整天。

到了酒店，紀星說：“韓總，我請你吃晚飯吧？謝你。”

韓廷同意了。

紀星又道：“韓總，我們別在酒店吃好麽？街角有個pub，都是當地人。我覺得那裏的東西一定很好吃。你在酒店待久了，可以換個風味。”

韓廷回過味兒來：“我看是你想吃了吧。”

紀星覺得真是中邪。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那家店覬覦已久，可在國外，不敢一個人去酒吧。今天拉上韓廷，一舉兩得。

訕笑：“那……你有別的選擇？我其實都無所謂。”

韓廷兜：“就去那家。”

“誒。”尾隨而上。

不到八點，正是晚餐時間，pub裏頭生意極好，坐滿了人。

紀星在吧臺邊找了兩個座位，和韓廷一起坐下。屁才落座，就沖店員要了兩杯啤酒。

韓廷說：“我不喝。”

“啊？你不喝啊？”紀星憾地說，又道，“沒事兒，我喝兩杯。”

韓廷：“……”

“德國的啤酒是真不錯，我在酒店裏頭每晚都要喝一杯。但我覺這家店味道應該更棒。”紀星坐在高腳凳上，翹著。進了酒吧，明顯放松不。

韓廷勾下角算是回應，沒搭話。

酒吧裏很多著隨意的人，但也有不剛下班的西裝白領，所以韓廷一西裝坐在裏頭，并不奇怪。倒真沒有亞洲人，全是白皮藍眼睛，金發的紅發的棕發的都有。

紀星翻開菜單，發現大都是簡餐，漢堡薯條之類。發現不妙，道：“韓總，這裏沒有正餐誒。要換地兒麽？”

“不用。”他點了道肘子，見還在瞄漢堡，推薦說，“德國的肘子是特。”

“那我也點這個。”愉快地闔上菜單，點了餐。

兩大杯啤酒端上桌，紀星問：“韓總，你從不喝酒啊？”

“嗯。”

“為什麽？”

“酒過敏。”

“……”紀星暗自挑眉，不想喝酒的人都這借口。一時沒忍住俏皮，問：“你也不煙，因為煙草過敏麽？”

韓廷：“……”

他微瞇眼看著，眼神有些危險。

脖子，笑：“我就隨口一問，玩笑啦。”

韓廷一字一句：“因為不喜歡。”

“那您喝水唄。”紀星立馬給他倒了一大杯水，小聲，“水總不過敏吧~”

韓廷任玩笑，他看面前兩大杯啤酒，疑道：“你酒量這麽好？”

“啤酒又喝不醉的。”開口便是歪理，低頭要悶一口，剛張，又擡起頭，兩手捧著大杯子朝韓廷舉杯：“個杯吧。謝謝韓總照顧，回國再見。”

韓廷暗道稚，輕搖了下頭，但還是單手舉了杯子過去，和一下。

“嚓”一聲清脆。

捧著杯子喝了一大口，那杯口怕有臉那麽大，一低頭，整張臉快埋了進去。

“韓總，你又不煙又不喝酒的，平時怎麽緩解力啊？”

韓廷：“我沒力。”

紀星：“……”

這天是沒法聊了。

韓廷下指了指那兩大杯：“喝這麽多，是力大了？”

“對啊。”吐槽，“回去又是一堆工作。公司下一步的計劃現在還沒理清。……我要是把星辰搞破産了，你會殺了我麽？”

韓廷道：“兩千萬還不至于殺你。頂多讓你做苦工，給我地去。”

紀星：“……”

一臉喪地又悶了一口酒。

韓廷說：“當初你各種難都沒料到，也沒準備好。怎麽會想到要創業？”

紀星反咬一口：“作為投資人，你現在才問這個問題，是不是太遲了？”

韓廷發現，這丫頭不能給太松泛了，順下尾就往天上翹。

“不遲。”他道，“後期投資還有一截呢，能止損呢不是？”

“……”紀星小板坐直了，腳也不晃了，一五一十回答，“當時太急功近利，不了辭職的一口怨氣，只想馬上變一個很功的人。”

韓廷沒料到這麽直接，頓了半會兒，問：“你覺得我功麽？”

眼睛瞪了瞪：“你這難度太大了。”眼珠轉轉，“起碼要比曾荻功。”

韓廷意外又提到曾荻，不置可否地問了句：“你把當目標了？”

“才沒有！”立刻否認，一臉的不樂意。

他道：“之前跟你說，商場上喜怒不形于，戴好面。你倒好，全當耳旁風。”

愣一下，納悶：“在你面前也要戴麽？”

目坦誠著韓廷，看得他手中的餐刀頓了一下，他移開目，簡短道：“不用。”

“我就說嘛。”紀星兀自點頭，語氣裏的信任連自己都沒察覺。

服務員上了餐。

切著盤中的醬，又問：“韓總，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很忙？”

“差不多。”

“不會累？”問。

韓廷一時沒答話。從來沒人問過他這問題，他也從沒想過。

“還好。”他側目看一眼，正費勁地切著肘子：“可我有時會覺得累。”稍稍嘆氣，仿佛“會累”是一種讓懊惱的弱點。

韓廷：“大概你做了太多無用功。”

紀星：“……”

“切要這樣。”他給示範，叉子摁住一小塊邊角，刀口一劃，輕松切下來。

紀星跟著試了試，果然簡單。將肘子送進裏，味道很棒。

酒吧音樂飄，人影微晃，漸漸喝完第二杯啤酒，第三杯，有些嗨，竟又了第四杯。

韓廷這回皺了眉，說：“你也該懂節制。別喝多了。”

“人高興的時候是不會喝醉的。”又來了一套歪理。

韓廷問：“所以今天很高興？”

紀星手往吧臺上一撐，腦袋歪在掌心，眼睛亮晶晶看著他，只笑不答。

韓廷被注視得一時忘了要說什麽。他確定，沒醉也有些多了。

酒吧響起一首歡快的音樂，一下坐直板：“這首歌我很喜歡。”

自顧自笑起來，一邊酒食，一邊沒忍住隨著音樂輕輕晃肩膀，燈灑在臉上，那忍不住翹起的角，的表，眼睛裏細碎搖的星……

韓廷看半晌，良久才移開眼神，喝了半杯水。

……

步行回酒店的路上，在他邊，腳步細碎，一臉的笑。只因度過了好的一天，的開心掩藏不住。

夜裏十點，路兩旁店鋪都關門了。月鋪灑，路上靜悄悄的。歐式的路燈散著曖昧的，將兩人的影子緩緩拉長。

“走得穩麽？”他著兜，低頭看淩的腳步踏在石板路上。幾次要手扶一下，又止住。

“走得穩。沒醉。”說，搖晃著手。

迎面一個材高挑的金發郎走過，回頭看，好奇：“韓總。”

“嗯？”

“你在德國那麽多年，有沒有和白種人在一起過？”

他起先沒答，可似乎對他的私生活格外興趣，追問：“有沒有啊？”

“有。”

“漂亮麽？”

“漂亮。”

“也對。”眼珠往天上看，“你這樣的……”

他扭頭，黑的眼睛盯著，問：“我哪樣的？”

腦袋又一歪，抿笑，卻不說了。只有月灑在臉上，仰頭，夜空中繁星點點。

到了酒店，上臺階時，腳步些微有些搖晃。韓廷落後半個位，注視著的腳下，確保穩妥地上了臺階。

進電梯的時候，步伐又飄了一下。這次，韓廷手在肩上極輕地扶了一道。

“沒事兒。”說。

兩人進了電梯，摁下樓層，電梯一層層往上。

韓廷問：“明天幾點的飛機？”

“上午十點。”

“我安排車送你去機場。”

“不用啦。”紀星揚起腦袋，“我跟研修班的其他學員一起走。”

“嗯。”韓廷說，低頭看。

因為酒的原因，滿臉緋緋的桃花紅，眼睛映著電梯裏頭的燈，水波般亮盈盈的。

他眼神移開，看向不斷攀升的紅數字。

誰都沒再說話，

狹窄而安靜的電梯裏，酒香曖昧地彌漫著。

“叮”一聲，電梯到了，門開。

紀星站了幾秒沒，韓廷看向，這才反應過來：“哦，我到了。韓總再見。回國見。”一邊往外走，一邊沖他擺手，沒看見後電梯門已開始閉合。

“當心！”韓廷一愣，上前拉住手臂往回帶。一個趔趄，跌進他懷裏，慌中雙手尋求支撐點，竟在他腰上抱了一把。

嚇得酒醒了大半，慌忙站直。

韓廷尚未作何反應，紀星飛快逃出去站好，隔著電梯門跟隔著楚河漢界似的：“韓總再見。”

“再見。”電梯裏，韓廷頷了下首，表看不出任何波瀾。

紀星逃也似的跑進房間關上門，靠在門背後發呆。剛才那一幕似乎還在眼前，摟著他的腰，男人的堅實而拔，手很好……渾過電般一陣激靈，臉燙手燙心髒狂跳，沖去床上拿被子蓋住自己。

一定是酒，一定是喝多了！

韓廷上了樓，踩著走廊裏吸聲的厚地毯回到房間。門關上，室所有燈同時亮起，一片輝煌。

他拉開領帶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什麽事也沒幹，就那麽坐著，走神。

坐了不知多久，他想起還有事要理。

他走到辦公桌前，開了電腦，收了心，繼續工作不到一個小時。

門鈴突然響了。

在寂靜的夜裏，像某種訊號。

唐宋不會不通知就貿然來敲門。

韓廷原地坐了幾秒，起的時候將襯衫領口的扣子重新扣好，領帶拉好，過去開門。

門口站著曾荻。

他意外地失落許，又覺可笑：果然人到夜裏心思多。

他風波不的表落在曾荻眼裏，讓有些拿不準：“你……見到我也不高興一下？”

韓廷轉進門，曾荻跟著進去：“在幹嘛呢？”

“你怎麽跑來了？”他說，到吧臺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你這話問的，難道我去法國順道經過？”曾荻上前摟住他的腰，聲道，“自然是專程過來看你。”

人在異國，對人會格外寬容溫和，也易滋生愫。這點曾荻很清楚，所以特意過來，不想他還是不冷不熱的。

轉去他正面，擡手他的膛，腰肢往他腹上，磨蹭一遭：“我想你了。”

韓廷低眸看，人的溫熱而，鬼使神差的，他卻想起剛才，紀星跌進他懷裏，摟住他的腰；想起……

在酒吧那晚，紀星乖乖地摟著他，一邊哭一邊搖晃著他撒：“好不好呀？”因為酒，的火熱而滾燙。

韓廷放下水杯，輕推開曾荻，往辦公區走，說：“有工作要理。”

曾荻心頭沉了沉，臉上卻笑著跟過去，問：“這段時間事很多？”

“嗯。”他沒多說，重新對向電腦。

他工作起來，也不好打擾，準備先洗漱再說。正要往房間走，韓廷看著電腦屏幕，說：“我讓唐宋給你開間套房。”

這話一出，對曾荻無疑是重重一擊。

回頭看韓廷，想急速從他臉上分辨出什麽，但此刻，他那張撲克臉竟讓看不出任何訊息。

今年初帶紀星見肖亦驍那次，他對就冷淡了很多，但哄一哄也能拉回來。可三月前在深圳，他第一次拒絕了的。這幾月DOCTOR CLOUD發展不順，他工作太忙，見的次數銳減，也理解，畢竟他本是個工作狂。可最近幾乎已見不到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