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不說這一年來頻頻獻殷勤的幾個編輯、新人作家，就說這次《林中人》的主演蔣菡。新生代小花里值最能打的，你應該知道吧？都好幾次私底下問我們要老板的微信了，這次參演《林中人》也是遂自薦的。”

“所以說，我們老板想找什麼樣的朋友找不到，用得著去……呃勾引這麼一個要啥沒啥的高中生？”

喬薇一口氣吐槽到這，心里的郁氣總算散去了一些，突然發現許久都沒有聽到回應。

下意識地看過去。

年紀尚小的孩子靠桌站著，纖細的手指扶著書桌側沿，彎著脊背沒有說話。

低著頭，長發遮住了眉眼，掩住了所有的表。

也沒有搭腔，看著像是不太興趣的樣子。

大概就是隨口問一句，沒想到會一腦說這麼多吧。

喬薇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緒太上頭說話有點偏激，這會兒冷靜下來，尷尬地吐了吐舌頭：“……反正就是一傻人傻事，也沒什麼。我先走了啊，你在這慢慢等吧，別忘了吃點水果。”

話音剛落，眼前的孩子倏地抬起了頭。

白泠泠的一張臉如同出竅的魂魄。

“我一會兒……還有事，就不等了，”的聲音拉一條細線，平直卻纖弱，“我之后自己聯系他吧，不用告訴他我來過，謝謝啦。”

顧嘉年說完垂下眼眸，不等喬薇回應，徑直越過走出了工作室。

與上樓時的猶疑不前相反，飛快地跑下樓梯，一口氣跑到巷道那邊的轉角。

肺里仿佛被煙塵堵塞，只是跑了幾步而已，便吃力地彎下腰深了幾口氣。

接著，蹭著背后斑駁的磚墻，慢慢蹲下來。

頭頂的屋檐在腳下投下遮影，劃了一道斜斜的分界線。

分界線外側，夕暖到不像話。

每一塊地磚都被染上朦朧的金黃。

分界線里側，常年難以見的青苔漉漉攀著石板。

顧嘉年睜著大大的眼睛，目執拗地往外看。

街邊的電線桿上著雜的小廣告，旁邊停放著幾輛缺肢節的自行車。

巷道里行人熙來攘往，步履匆匆。小攤販在夜來臨前布置好推車，慢悠悠地煎著鐵板豆腐。

夏天的晝山，置于最熱鬧非凡的俗世。

似乎除了這個冷的拐角，每個人都活在十度的溫暖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后的巷道響起由遠而近的引擎聲。

顧嘉年下意識地往后了一些，繼而偏過腦袋，投去視線。

過眼前憧憧影影的模糊熱意，看到一輛黑轎車停在工作室正門的樓下。

那個今天翻山越嶺想來見的人，正邁著長從車上下來。

枝影錯的碧綠梧桐下，他穿著件簡單的黑襯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某個瞬間忽然偏過頭，神淡淡地手撣掉悄然落在肩側的梧桐葉。

他的后跟著幾個人，其中有一個是韓遂。

同行另一位戴著墨鏡、長發及腰的孩子原本與韓遂并行，半途加快了步伐，小跑著從后跟上為首的人。

替他拉開門，湊到他眼前，歪著頭同他說話。

哪怕被大大的墨鏡遮住了眼睛，也不難見到孩子漂亮的臉上的笑意。

顧嘉年知道。

蔣菡，喬薇口中《林中人》的主演，是新生代小花中最被看好的一個。

中戲表演系大四在讀，專業能力和人氣都是一流。

顧嘉年和宋旻雯十號在北霖看的那場電影就是演的，人長得漂亮，演技也非常好。

聽說，蔣菡家境優越，私底下人也十分隨和。

是一個很有教養的孩子，長著一雙笑起來會發的眼睛。

起碼。

同這樣的人在一起。

可以得到更好的、更溫暖的。

而不用什麼折辱。

距離這個冷的轉角幾步之外。

夕在那群本就耀眼的人上疊上了一層暖調的金。

顧嘉年緩慢地低下頭，側過臉，將臉頰住膝頭。

克制地咬著指節，沒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滾燙的淚沿著右手彎曲變形的丑陋指關節流下，淌過手背，流進袖口。

早晨出門的時候還在想，現在已經是一往無前的顧嘉年了。如果沒有得到期待的回答，或許，還可以再爭取一下的。

但是現在。

還怎麼厚著臉皮去要答案呀。

兩周之前，就算是站在九中霸榜年的年級第一面前，顧嘉年尚且能夠信誓旦旦地說出，肯定不會輸。

可如今，在這場沒有答案的考試中，卻想要半途棄考了。

*

烤豆腐攤位前逐漸圍滿了附近初中放學的學生們。

群的自行車在石板路上飛速下車轍。

夕落下，屬于都市繁華的夜晚降臨。

燈火輝中，顧嘉年終于站起，拖著發麻的雙漫無目的地走上熱鬧的街。

四周是輕車路的行人，或歸家，或結伴出行，人們踩過簌簌作響的梧桐落葉，行來又走去。

只有沒有目的地。

除了他以外，并不同這個陌生的城市有任何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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