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腳步，回頭數了數人頭，彎腰將那可可的盒子安穩擱置在路邊那叢月季下。

然后沖他們歪了歪腦袋，勾著擼起了校服袖子。

*

染紅半邊天的夕逐漸落下。

山那邊爬上幾顆星。

孟亦青接到電話，匆忙套上出門的外。

推開門，看見日里皮得要上天的外孫正安安分分地抱著膝蓋，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

平時早就該玩散了的羊角辮此刻老老實實綁著。

印著草莓的小罩衫上也干干靜靜一塵不染。

竟然一整個下午都沒出去玩，一直眼地坐在這，不知道在等什麼。

孟亦青覺得有些異常，走過去看了一眼。

——孩子兩眼泛紅，皺起的小臉上掛著兩條白零零的淚痕。

撅得快要能掛油瓶，卻還念念有詞著。

“騙子。”

“嗷嗚嗚。”

“我吃了那麼多冬瓜南瓜瓜。”

“我都要變一個停停瓜了。”

“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特別特別壞。”

“……”

孟亦青自然不知道在罵誰，時間匆忙，也沒時間打聽前因后果。

把小姑娘摟過來哄了幾句，等不哭了，才跟說：“停停，你去洗把臉，然后自己上樓去好不好？阿婆得去一趟鎮上的醫院，今晚應該回不來。”

“二舅媽一會兒會過來給你講故事、陪你睡覺，二舅媽肚子里有小寶寶了，你要乖乖的啊。”

憎分明的小姑娘十分懂事地吸了吸鼻子，“嗯”了一聲。

聲音里全是鼻音。

”嗯”完，又抬起頭來稚氣滿滿地問：“阿婆，你去醫院干嘛？你也要生寶寶嗎？”

大概是聽二舅媽說過，生寶寶要去醫院。

小孩兒從此就把“生寶寶”和“醫院”掛上了鉤。

孟亦青搖搖頭：“不是。”

想起剛剛接到的那通電話。

“是遲晏的嗎？我是他班主任。你家孩子跟幾個同學打架，胳膊臼了，現在在中心醫院。”

孟亦青嚇了一跳，忙問傷得重不重，是哪個混小子打了他。

沒想到班主任沒好氣地說：“是七八個混小子……被他打了——”

“——個個都比他慘，遲，您記得從后門進，現在那群家長還堵在醫院大門口，想找您討個說法呢。”

“……”

孟亦青收起回憶，和眼看著自己的外孫解釋道：“阿婆是要去照顧小遲哥哥，他……咳咳，他生病了。”

“他……生病了？”

小羊角辮聽完，怔忡了片刻，而后忽然嚎啕哭起來。

上氣不接下氣的。

一雙眼睛還執拗地看著。

“那他……要死了嗎？”

“小遲哥哥，就跟張爺爺一樣，要死掉了嗎？”

“……”

大概又是之前的某一次，聽大人們在談論鄉里那位長壽的張爺爺生病去世，學習能力很強的小孩兒再一次自發地將“生病”和“死”劃上了等號。

孟亦青半是好笑、半是心疼地看著外孫紅紅的眼睛。

頃后，心下倒是有點寬。

倒是很喜歡的小遲哥哥。

低下頭，著小姑娘的腦袋，連哄帶勸地解釋了好幾句，可小孩兒依舊不相信。

哭得越來越大聲。

孟亦青沒轍，只好說道：“那你跟阿婆一起去看看他，好不好？你去了就知道了，小遲哥哥只是胳膊傷了，不會死的。”

——于是半小時后，掛了彩的小年心里還在復盤剛剛那場發揮得不太出的架。

難得地覺懊惱又丟臉。

“剛剛最后一下，我太莽撞了。不然就他們這些小矮子，本不夠我揍的。”

他穩重地復盤完，修長手指在病床沿上輕輕敲著，在腦海里細地做著下一次的作戰計劃，忽然聽到病房門被推開。

他驀地抬起頭，看過去。

視野里撞進一只乎乎的“布谷鳥”，著眼睛飛奔進來，一頭栽在他病床邊。

而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住他沒有傷的那條胳膊。

說著他完全聽不懂的言語。

“哥哥，我不吃蛋糕了，也不會不理你。”

“我變一只停停瓜也行……”

“……嗚嗚，你別死，好不好？”

第56章 白窗簾和藍天空

孟問過醫生況之后,便離開去給一大一小兩個小孩買晚飯了。

留下停停病房里陪病人。

遲晏覺得與其說是這小孩兒留下來陪他，不如說是他被留在這里帶孩子。

他住的是一間雙人病房，空間算是寬敞,且另外一個床位并沒有住人——在班主任的強烈要求下，醫生不得不把他和那七八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小屁孩分開,單獨安置在一個病房里。

遲晏本就喜歡安靜，倒是落得輕松。

只不過現在——

小年半躺在病床上,吊著一只胳膊，垂著眼皮看小姑娘嘰嘰喳喳地在病房里到竄。

似乎全然不記得剛剛還抱著他胳膊呼天搶地了。

真是沒心沒肺。

久違地出了家門到了新的地方，小羊角辮滿眼的淚和恐慌僅僅維持了兩三分鐘，便被新鮮和好奇心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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