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坐在秋千上，祁蒼長，又會玩，把秋千支著地面撐起來，然后一撤，兩人一人拉著一邊鎖鏈，秋千能很高很高，小孩興地咯咯笑。

風吹過耳邊的時候，小孩轉頭問他：“大哥哥，你媽媽也不要你了嗎？”

祁蒼原本上揚的角一頓，然后轉臉看著：“誰跟你說的？”

男孩漂亮的臉上帶著鷙的戾氣，可是小孩無所察覺，只是天真無辜地一笑，唆著糖，說道：“院長媽媽說的，每次教訓我，都說是因為我不聽話，媽媽才不要我的。”

瞟了他一眼，用小孩子故作神的語調說：“我就知道了，媽媽不要的孩子都會被帶到這兒。”

頗為開心地拉住了祁蒼的手臂：“大哥哥，你媽媽不要你沒關系，我們以后一起玩，我會對你很好。”

小孩子示好都是通過肢接，也是這樣，第一次這麼想親近一個人，也不知為什麼，偏偏會喜歡這個笑起來不懷好意的哥哥。

沒想到祁蒼一把甩開的手，他沒有收著力氣，也沒想到秋千還在悠，娃本來拿兩只手來抱他，被掀得形不穩，一下子就栽到了地上，然后一不，沒了聲息。

地面本來就凹凸不平，這麼往下一栽，又是個小小的孩子，不會出事了吧？

祁蒼從秋千上跳下來，看著地上小小的一團，他心里難得有些恐慌，小心翼翼地出手，發現小小的子還在微微抖，只是沒有像普通孩一樣嚎啕大哭。

他把的子扳過來，才看見額頭上已經被劃出一道傷口，正在往外冒。

孩一只手捂著額頭，一只手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后輕輕說：“我不會講的。”

像是為他守住什麼驚天一般，臉上沒有驚恐，反而一臉得意。

祁蒼竟然覺出了一愧疚，他長這麼大，向來只有別人對不住他，哪有他對別人覺得愧疚的時候，所以這種覺很陌生，他只知道這滋味不太好，心里像是塞著熱砂一般，又哽又，看著跡染紅了的小手，又染紅了的額頭，想到剛剛手心溫暖的，他不知所措，腦袋一熱，忽然傾過去，一把把小孩抱在懷里。

不像臉蛋上圓圓的有，上很瘦，穿得也很薄，安靜乖巧地靠在他懷里，他很輕聲地對說：“小孩，對不住。”

孩搖搖頭，忽然想起什麼，“呀”了一聲，一把推開他，祁蒼低頭一看，發現把糖吐在手心看了看。

摔下來的時候不知怎麼也撞破了口腔，現在連糖上都縷縷纏著。

祁蒼心里一刺，抬手要給扔掉，怕不肯，還哄道：“我再給你一塊新的。”

只見孩作飛快地把糖又塞進里，著急得口齒不清：“唔事。”

在祁蒼把院長來，院長拿著醫藥箱給包扎的過程中，娃真的一聲沒哭，安靜得真像是個的洋娃娃。

祁蒼站在旁邊，看見清理干凈跡之后額頭上有個長口子，院長嘆口氣：“得留疤了。”

側的拳頭慢慢攥，他微微低下了頭。

“你也能吃別人的虧。”院長了沒傷的那邊額頭：“讓你再搶那秋千，還欺負別人。”

娃像是把糖吃完了，出舌尖了，辯解道：“我沒搶，他們讓的。”

祁蒼的媽媽一直在旁邊看著，一邊用責怪的眼神狠狠看向自己兒子。

院長看了看祁蒼，想起正事，說道：“小伙子，你媽媽想讓你在這生活，你愿不愿意？”

他們的目都集中在祁蒼上，像是要用目把他穿一樣。

祁蒼卻無視娃熱切的凝視和院長上下掃視的研判視線，他看向自己的母親，用眼神無聲地詢問。

祁蒼的媽媽痛苦地掩住臉：“五兒，你不要怪我。”

他沒有名字，因為是歷初五出生，為了好記，母親直接就他“五兒”。

很這麼他，就像總是忽視這個兒子。

他小的時候在和丈夫打架的時候哇哇大哭，直接就被摔在地上，后來他懂事了，父母打完架，他不但不哭，還能鎮定地把他們手邊稍微值點錢的東西挪走，免得他們互砸的時候給摔碎了。

他能活下來，不止是因為命大，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就是他在家里保全自己的方式。

他像是一只潛伏起來的，因為還沒有反攻的能力，所以寧愿藏自己。

小孩的命，在大人都活得異常艱難的時候，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

桫欏區當然有販賣的勾當，可是每次抱著孩子去，總會在最后關頭退，既然當時都沒舍得打掉這個孩子，忍著痛把他生下來，養了七年，賣掉自己的親生兒子，過不去良心上這一關。

可是眼看他越長越大，漸漸覺得難以負擔。

桫欏區很多小孩，沒有人管，自己在街上混著混著，就從儲備軍轉正，為下一批子混混癮君子。

讓自己的五兒變那樣，也不想。

“你跟我回去，沒好日子過。”說。

按他們的活法，活不長久，就算是條賴命，也就像那些人一樣，渾渾噩噩過半生，然后爛死在街上。

可是祁蒼看著說：“那他以后打你怎麼辦？”

“我沒事。”祁蒼媽媽抹了一把淚：“你好就行。”

“我想跟著你。”祁蒼說：“我沒怨過你，真的，以后也不會。”

院長聽了，也轉頭去看祁蒼媽媽：“你看，我就說嘛，而且這事也的確不合規定，你和他爸都在，怎麼著都有個家，沒道理往這送。”

祁蒼媽媽捂著臉，嗚嗚哭出聲，院長拉著往外邊走，一邊走一邊絮絮說著，大概是在勸。

祁蒼目送著們走遠，回頭看見娃仍用大眼睛盯著他。

那雙眼睛大而亮，他拿手在眼前晃了一下：“我都道過歉了，你還瞪什麼瞪？”

“你媽不要你了，你還跟，笨。”氣道。

這娃娃，小小年紀，語言天賦了得啊。

祁蒼心里暗笑了一聲，低頭看著腳下的石灰底，用鞋底蹭了兩下，說道：“你再等等，我估計沒多久就來了，我舍不得我媽的，再跟多待一待。”

孩眨了眨眼睛，又地盯著他看，像是怕一不留神他就會消失掉一樣，或許是瞪了太久，眼睛里竟然泛起些水。

從的眼睛里看見一片水霧后面有自己的影子，祁蒼心里一，抬手又呼啦了一下發黃的發頂：“你乖乖待著，可別被別人欺負了。”

他說著，從兜里把糖掏出來，遞給：“省著點吃，這次吃沒了就真沒了。”

孩小心翼翼地接過糖，看著他，認真地點點頭。

祁蒼彎腰湊近了看看，咧笑道：“還長牙呢，小心一蛀牙，到時候看你還不。”

孩也學著他的樣子，手他的發頂，他的頭發的扎手，倒覺得有趣，咯咯笑起來。

那之后沒過多久，祁蒼送走了媽媽，他回過頭再找那家收容所的時候，發現原本灰破舊的建筑已經變一片殘破的廢墟。

那個致得像是洋娃娃一樣，笑起來狡黠又快樂的小孩，就這麼像一陣塵煙，消失在陳舊又猙獰的往日歲月中。

顧林玨說：“怎麼現在想起來了？遇上那娃了？”

祁蒼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看著杯中琥珀的。

“沒看出來嗎？我只是在懷念我單純又多的年時代。”

顧林玨“哼”了一聲，他懷疑他是否真有單純過的時候。

至于多……

“按你說的，你當時還不祁蒼，也不知道人家的名字，怎麼就能認出來？“

難道還能真像曹公說的，一見如故？

祁蒼思索一會兒，說：“額頭上有疤痕。”

顧林玨嗤笑一聲：“就這樣？你沒問過？”

祁蒼往后一靠，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說：“有什麼可問的，都是過去的事了。”

顧林玨說：“過去的事才重要。”

他跟穆遙，跟俞夢澤之間這些事，不都是起源于過去嗎？

遞到邊的酒杯頓了頓，他笑說：“還有你和我，如果不是因為過去的那些事，或許境遇與現在完全不同。要真說已經過去的事沒用，那我們在做什麼？”

昏黃桌燈下，擱在沙發背上的食指輕彈一下，祁蒼慵懶一笑：“做清掃者。”

他接著說道：“我們在做的，是要把那些擋路的，礙眼的都清掃了，看看真相到底是什麼。”

“兩個傻子。”顧林玨微微搖頭，自嘲一句。

“顧林玨，明早酒醒了，這事就翻篇了。”祁蒼說道。

“記得這麼細，真能忘得了？”

祁蒼說：“顧林玨，我可不像你，不知道哪來的爺脾氣，看中了一個人，別的就都不了眼。”

“你不挑剔。”顧林玨笑了笑：“連七歲遇見的孩都記得那麼清楚。”

祁蒼說：“老唐這幾天一直念叨你刀高明，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要不今天我們也試試？”

顧林玨放下一直把玩的酒杯，說：“走吧，去試試，看看你有沒有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