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辰拍拍手，踩了一腳地毯恨恨說道：“遲早換個大的。”

免得總是被絆倒。

“換了也沒用，”梁瑟語氣淡淡地說：“你自己不小心，還怨上地毯了？”

穆遙和周斯都笑起來，能這樣調侃邵辰，看來梁瑟比之前好多了。

梁瑟轉眼看向穆遙，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其他的人都默不作聲，心里卻又都期待著什麼，期待著誰先開口能打破這僵的沉默。

不知等了多久，才見梁瑟像是初見穆遙時那樣，歪頭一笑，雖然形容憔悴，可在眉目之間，昔日那個敏剔的小王子仍舊依稀可見，可是他開口時聲音不再如年清朗明快，而像是在砂紙上過一般艱沙啞：“遙遙，你還好嗎？”

這是他放在心里很多年，記掛了很多年，卻從沒問出口的話。

他猶豫了多久，拖延了多久，才敢走到面前，卻仍不敢坦然地面對的眼睛。

穆遙嚨酸痛，說不出話，往日一雙溫的眼睛里帶著千言萬語，卻只能化作一層水霧，氤氳在溫潤的眉眼中，像是江南經久不散的輕薄水汽，又像是黛墻青瓦間繚繞不去的淺淡哀愁。

梁瑟垂眸笑了笑，目落在腳尖上，說：“我以為我永遠沒機會站在你面前，再跟你說說話。”

穆遙搖搖頭，一顆眼淚墜落，像是流星一閃而過，很快就沒夜空里。

走過去，走到梁瑟的邊，抬手他的頭發。

他已經那麼高了，不再是那個瘦弱蒼白的年，可是微黃的發仍舊，還帶著畫室里的溫度。

曾背著他，走過很遠很遠的路，想要帶他逃現實強加給他的桎梏，那時的他瘦一把骨頭，眼睛里卻盛滿亮晶晶的希。

可是他獨自遠走，背負著撲朔迷離的真相，消失了那麼多年，再見時他面目全非，憂愁而脆弱，獨自在外面經幾多風雪考驗，甚至差一點就對生命失去了全部熱。

昔日那個靈秀純粹的梁瑟，曾經和分心事，無微不至地照顧保護，讓走進自己防備重重的世界。

梁瑟孤僻，很難接新朋友，可是他喜歡跟穆遙呆在一塊，那時的說話帶口音，怕被人嘲笑，于是很開口說話，看上去有些木訥，可是梁瑟看的眼睛，那雙眼睛平和淡定，又有活潑的跳閃爍，就覺得這是個心多麼富的孩。

穆遙安靜，既不像孩聚在一起時嘰嘰喳喳，也不像男孩在邊時像是隨時要埋個炸藥包一樣野驚心，他們一起坐在場上，吹吹風，看著跑道上跑步的育生，或是穆遙接過他遞來的禮盒，解開之后不急著吃那些巧克力，而是拿出里面花著各種巧心思的書，一字一句緩緩地把孩好的意念給他聽。

擱在以前，梁瑟看都不看，但是穆遙堅持，他也就當是幫練練普通話，索由著去。對待這些書比他還認真，幾乎是帶著虔誠的態度慢慢地給他念。他帶著一臉漫不經心的表仰躺在臺階上，看著藍天空中的白云移，飛鳥彼此追逐，耳邊是穆遙溫平緩的聲音。他知道，正因為也在暗著一個人，知道暗的心究竟如何酸，才對這些孩的心意無比珍視。或許也在期盼這些孩的心意能得到回應，就像是給自己增添希和勇氣一樣。他由著，也護著那點小小的萌芽。

他不是個好男孩，起碼對于那些他往過的孩來說，他都替們覺得不值得，因為他從不用心，甚至在恣意揮霍完孩的意和耐心之后轉就走，對后那個被欺騙被傷害被利用的孩毫無憐惜，對們的悲泣和控訴置若罔聞，沒有一點留。

他不信任孩們對他的，卻不像周斯一樣干脆拒絕，他懷著惡意的心理去試探，試探們的底線，心里抱定了一個結果，看不見的心帶著冷笑和嘲諷，看著事果然像心里預想的場景發展。

他都覺得這樣的自己殘忍可怕，任到無恥。

穆遙卻很平靜地跟他說：“瑟瑟，你只是太想被，只是一直在等待。”

他太缺，又太脆弱，疑心太重，太害怕失去，怕到幾乎神經質的地步。可是無限的追逐與拋棄反而是對自己的不確信，穆遙說，他這樣反復考驗，只是因為心里一直期待著能有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會一直守著他不離開，天崩地裂海枯石爛的誓言雖然惡俗，但是梁瑟卻需要這樣死心塌地永不搖的，這樣的守護才會讓他覺得安全。

他對的要求太高了，要絕對純粹，絕對堅定，能做到這一點，并不是在走廊上遇到時因他俊的外表心生傾慕，或是看到他的畫作被才氣吸引這麼淺薄的能夠勝任。

所以知道他喜歡邵辰，知道他終于能勇敢而明了地看清自己的心，穆遙毫不意外。

沒想到的是世俗洪流給他們造的阻礙之大。

那段時間不止是梁淺灣，就連別人也對他們指指點點，有的人說是胡鬧，有的人說惡心。

他們就像兩個孤立無援的勇士，抵著來自外面的阻力，無比悲壯地捍衛著他們的。

面對這樣的局面，穆遙只能替他們覺得憂心如焚，卻束手無策，暗暗想著，在心里醞釀著勇氣。

梁瑟因為力徹夜不眠，一宿一宿地在畫室里畫出風格濃烈暗黑的畫作，又一張一張扔進旁邊的火盆里面燒掉。

穆遙陪著他，困了就在旁邊的沙發上休息。

有一夜莫名轉醒，一扭頭就對上梁瑟清亮的眼睛，他正看著，手上正拿著要給蓋上的毯子。

心有所，視線接的瞬間福至心靈，好像一下子就讀懂了他幾日來的所思所想。

“瑟瑟，”穆遙迷迷糊糊地說：“我們都要分開了嗎？”

梁瑟拉著的手：“不會的，遙遙，我們大家會一直在一起。”

就憑這一句斬釘截鐵的許諾，憑著他們多年來的相知相伴，憑著一腔孤勇和無謂的義氣，沒有跟任何人說，就決定一個人悄悄地帶梁瑟逃了出去。

這件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正是因為平時太溫順，所以本沒人會想到要防備這樣一個小姑娘。

梁瑟絕食日久，極度虛弱，穆遙也是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可就算是這樣，還是咬著牙帶他逃出來。

爺爺都已經不在了，留下一間老屋，到結著蜘蛛網。

梁瑟瘦得像火柴一樣，唯獨眼睛亮亮的跟打趣：“真好。”

穆遙問：“怎麼好？”

“重獲自由，還有這樣一個小屋。”梁瑟轉了目，定在上，說：“還有你，遙遙，遇上你真是太好了。”

像是神對他的恩賜。

穆遙說：“這麼甜，趕趁著機會吃藥。”

梁瑟的臉一下子苦了。

穆遙背過，了眼角。

梁瑟很憔悴，為了不讓擔心，還要強歡笑。

心疼他。

梁瑟犯了什麼錯，要這樣的苦。

以往顧林玨在的時候，這些事都會被他好好解決，用不著旁人擔心。

可是現在只剩下。

離別時是最不舍得的那一個，可是為什麼到后來，只有失散了？

梁瑟遠走異鄉，穆遙多希能如他所愿，他正在維也納或黎以才華建起自己的凡爾賽宮。

偶爾在新聞里看到周斯，他用各國語言對答流利，風度翩翩，幾乎不敢相信這還是那個逃課打球被母親罰站的青年。

邵辰進了商界，如今也做了老板，帶著任俠豪氣率一眾下屬要拼出屬于自己的天地。

連也不一樣了，不再是老槐樹下那個齊劉海的小小，笑瞇瞇地等著那四個大汗淋漓的男孩回家。

從醫院帶走梁瑟的那一刻，命運的方向就已經悄然改變。

時過境遷，看著眼前的梁瑟，穆遙一字一句地說：“瑟瑟，我好討厭你。”

眼睛含淚，說得很認真。

梁瑟垂頭，苦地說：“我知道，你應該討厭我。”

穆遙搖搖頭：“你不知道，你總是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

“我不怕困難，不怕被你拖累，也不怕為你對抗所有人，但是你率先逃走，留下我一個人面對殘局，讓我所做的一切都變一場毫無意義的鬧劇，變一場笑話，原本這是一場屬于你的戰爭，你卻當了逃兵，讓這段歷史變不彩的過往。”穆遙說：“你沒有義氣。”

梁瑟終于抬起頭，訥訥無言地看著。

“你消失得不明不白，卻把蹤跡抹得干干凈凈，讓我擔心你，背負著這段過往躲躲藏藏，帶著對你的愧疚和思念度過了這麼多年，”穆遙說：“你沒有。”

“你明明已經回來，卻對我們避而不見，任由林玨哥哥因為要尊重你的意愿被大家誤解，在不得不見我們之前甚至還想放棄生命，”穆遙說：“你沒有勇氣。”

“你懦弱，不講義，沒有真心。”穆遙說：“即便你現在低著頭，以這樣懺悔的姿態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愿意原諒你。”

看進他愕然的眼睛里，說道：“我很討厭你，你不是我認識的梁瑟，你奪走了他的好皮囊，卻弄丟了他最珍貴的，一顆金子一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