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歲整個午后都和趙懷真還有拓跋寧在一起。
在對待選婿這件事上,拓跋寧是十分積極的。
一下午都拉著沈嘉歲和趙懷真流連在各個場合,幾乎將整個京城的青年才俊都盡收眼底。
至于趙懷真,就懈怠多了,遇著個人都難得抬抬眼皮,唯獨瞧見自家哥哥的時候來了勁頭。
“哥!”
趙懷真沖對面閣樓招著手。
那邊是棋樓,榮親王世子趙懷璋就站在窗邊,似乎正在專注觀棋,穿著一湖藍錦袍。
聽到呼聲,趙懷璋轉過頭來,一眼就瞧見了欄邊站著的三個。
那日長公主歸京時,趙懷璋就見過自己的異國表妹拓跋寧了,如今唯獨不認識自家妹妹左手邊那個姑娘。
但他還是很快就猜中了那個姑娘的份。
自從上次賞花宴后,妹妹時常將一個姑娘掛在邊,說是若沒有,他們榮親王府當真是要倒大霉了。
又不住地夸這位姑娘如何臨危不懼,如何武藝高強。
趙懷璋這般想著,站在窗邊,沖著對面拱手作揖。
這廂,沈嘉歲急忙屈膝回禮。
這還是第一次見榮親王世子。
記得懷真曾說過,賞花宴那日正是趙世子及時將中了穢藥的襄王殿下攔住了,才未惹出更大的禍事來。
趙懷真笑得明,突然眼珠子在趙懷璋和沈嘉歲之間一骨碌,起了念頭。
可心中到底有諸多顧慮,沒想到這時候,自家哥哥沖打了個手勢,竟轉下了棋樓。
沈嘉歲不由想起今早在珠華閣時盛帝的戲言,當即蹙了眉頭,低聲道:
“懷真、寧兒,我先去更,稍后再來尋你們。”
說完就轉離去,可趙懷真卻拉住了。
原來趙世子已經出了棋樓,正朝這邊走來。
趙懷真笑著說道:“嘉歲,你且等等,我同我哥哥說兩句話后,就陪你一起去。”
拓跋寧也跟著湊熱鬧,“那我一會兒也去去吧。”
沈嘉歲:“......”
這時候,趙懷璋已經上了閣樓,沈嘉歲想了想,不聲地挪到了趙懷真和拓跋寧的后。
趙懷璋走到長廊上,面上帶著笑,趙懷真和拓跋寧立刻迎了上去。
趙懷真拉住自家哥哥的手,迫不及待地說道:“哥哥,這就是我常和你說的嘉歲!”
沈嘉歲微低著頭,這時候也只好走上前去,“見過趙世子。”
趙懷璋的目輕輕落在了沈嘉歲上。
他雖已經猜到了沈嘉歲的份,卻實在難以想象,這樣一個看起來甚至有幾分清瘦的姑娘,竟然就是妹妹口中那個力大如牛的人。
他鄭重躬拱手,語含真切地說道:“沈小姐,那日之事小妹已然悉數告知,之前無緣得見,但在下心中始終念。”
“現下,還請沈小姐我趙懷璋一拜。”
趙懷璋說著,當真深深彎下腰去,沖沈嘉歲行了一禮。
沈嘉歲見狀大驚,急忙上前兩步,抬手虛扶,“趙世子不必如此,快快請起!”
趙懷璋低垂的視野中闖進了一片紫的擺,許是來人太過急切,擺似云影搖曳,漾搖擺。
他緩緩起抬頭,猝不及防撞見了一雙燦亮的眸子。
只一眼,趙懷璋便收回了目。
他和沈嘉歲幾乎是同時后退,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趙懷真這時走上前來,果然只是拉著自家哥哥說了幾句話,就牽起沈嘉歲和拓跋寧,朝樓下走去。
趙懷璋站在原地目送們三人離去,眸中閃過一復雜神。
他本不必過來,可還是掩不住好奇心,想見見妹妹口中那個“好得不得了”的姑娘。
可見了,也不過是徒增憾罷了。
沈姑娘確實很好。
可定國將軍府......是他萬萬不能的。
若當年得登大寶的是父王......
這個念頭才冒出來,趙懷璋就微變了臉。
他急忙斂下心神,狀若不經意地四下打量了一番,隨即面平靜地從另一邊下了樓。
暗,有人將此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又悄無聲息地離去.......
————
臘月的京城天黑得早,苑早早就點上了各式彩燈,將四照得亮如白晝。
晚宴時間快到了,眾人三三兩兩結伴,紛紛涌向了苑中最大的宴客殿宇,寶華殿。
遠遠的,樂聲悠揚傳來,寶華湖上明月高懸,彩燈環繞,真真是“簫聲,玉壺轉”。
一片喧鬧聲中——
“姐!姐!”
沈嘉歲穿過人群抬眸去,沈嘉珩眉眼晶亮,沖拼命招著手。
沈嘉歲角一彎,也搖了搖手,忽而前方人頭攢,紛紛朝寶華湖邊走去,自然而然出了沈嘉珩旁的另一人來。
他已經換上了慣穿的玄錦袍,此時靜立在原地,同樣將目投了過來。
恰是酉時中。
砰砰砰——
寶華湖邊的架子煙花被點燃,在一眾歡呼聲中,流升上了低空,又次第綻開。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贊嘆聲,低呼聲混雜著樂聲不絕于耳。
沈嘉歲沒有。
江潯亦沒有。
在人聲鼎沸中,在焰火夜下,二人的視線約纏在了一。
沈嘉歲看到,煙火如萬千星辰,墜落在了他的后。
這一刻,仿佛從江大人臉上瞧見了從未有過的溫神,含著笑意,著歡喜。
砰砰砰——
沈嘉歲一時之間甚至分不清,這是煙火掙束縛綻放于天際的聲音,還是自己的心逃了掌控,在瘋狂跳。
張了張,到蠱般,無聲喚了句:“江大人.......”
曾在泥濘與絕境中無數次喚他江大人。
就連彌留之際,瞧見那片紅角時,留在世間的最后一句話也是:“江大人.......”
這三個字,已然刻進了的骨里,陪挨過了最絕無助的時刻。
焰火紛紛,落如雨。
江潯這般心無旁騖,以至于瞬間就讀懂了沈嘉歲無聲的話語。
站在喧鬧的人群里,輕輕地喚他——江大人。
這一瞬,心頭,難以名狀。
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年了.......
十載,多是晦暗與苦難,是老師與太子殿下一次又一次拉著他,推著他,助他走到了今日。
而在他已然冷心斷念的第十年,出現了。
那樣耀眼又溫暖,在他的心上留下了最細膩的筆,以至于他一次次越過給自己預設的距離,不由自主地向靠近。
他越發貪婪了。
他不再滿足于只是遠遠地看著。
他不想疏離地喚沈小姐,他也想,低低一聲——
江潯方開口,忽而四鼓聲起,人瞬間回轉,紛紛走向寶華殿。
沈嘉歲的視線被人群遮掩了,故而未曾看到,江潯那般溫又珍而重之地輕喃:
“歲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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