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摘星樓走，便越發人聲鼎沸。

顧惜枝被沈嘉歲拉著趕路，腳步踉踉蹌蹌，此時額上已然沁出汗珠。

渾繃著，不敢慢下半步，只因手腕還被沈嘉歲攥著，一旦輕微拉扯，便會有尖銳的疼痛傳來。

終于，摘星樓遙遙在。

顧惜枝心中默念著陸云錚的名字，無比希他此刻正在摘星樓與江潯周旋，如此定能及時將從沈嘉歲手中救下。

誰知這時候，沈嘉歲忽然漸慢了腳步，拉近了和顧惜枝之間的距離。

顧惜枝埋著頭，死咬下，眸狠戾中著怨恨。

了左手掌中著的金簪子，卻又時刻告訴自己——不能沖。

沈嘉歲今日為泄私憤，斷了的腕骨，只要掙了鉗制，非要和沈嘉歲計較到底不可！

的未婚夫婿江潯不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嗎？倒要看看，眾目睽睽、家國律法之下，江潯要怎麼斷這個是非！

不怕沈嘉歲同糾纏，若說自己有什麼把柄在沈嘉歲手中，不就是曾經模仿過沈嘉珩的筆跡，用來算計陸云瑤嗎？

可沈嘉歲與周姨娘好，若敢將這件事抖落出來，就是反手捅周姨娘和陸云瑤一刀。

以沈嘉歲的子，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顧惜枝的頭腦很是清醒。

早就說過，沈嘉歲若選擇和江潯在一起，就是自尋死路。

他江潯要做青天，要為百姓做主，要服眾，那就更要嚴于律己，一舉一皆在眾人注視之下，不容有失。

沈嘉歲了江潯的妻，就得和江潯步調一致，也跟著束手束腳。

除非，沈嘉歲悄無聲息暗殺了......

這也是方才趁沈嘉歲不注意，將簪子在手里的原因。

若當真到那種絕境，即便與沈嘉歲力量懸殊，也得放手一搏！

但事實上，心其實無論如何都不信，沈嘉歲會殺。

一則，沈嘉歲不是那種殘忍嗜殺的人。

再者，沈嘉歲可不知最深的后手和，明面上手無縛之力，對沈嘉歲沒有任何威脅。

為了陸云錚殺？

呵，可沒瞧出來，沈嘉歲對陸云錚有多深的。

這些心思在顧惜枝心頭轉了又轉，故而依舊能在折腕的況下保持冷靜，只是恨不得快些到達摘星樓。

“惜枝，我很好奇，你就那般傾心陸云錚嗎？”

沈嘉歲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顧惜枝霍然抬眸，便見沈嘉歲站定在人群中回頭，面上滿是疑之。

“為了陸云錚，你不惜無名無份離開沈府，如今將日子過這樣，你不覺得自己——不蝕把米嗎？”

“說起來，惜枝你聰明一世，有一點倒和從前的我一樣蠢，那就是看男人的眼實在差。”

“陸云錚他——惜枝，你方才好像說，自己像過街老鼠是吧？”

沈嘉歲說到此，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巧了，我前些時日剛這樣評價過陸云錚，你們倆可真是湊一對了。”

顧惜枝瞧見沈嘉歲笑盈盈地譏諷，眉心猛地一跳，呼吸微微急促。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沈嘉歲在面前，永遠掩不住這惡心又高高在上的優越！

“那日從沈府離開的時候，你的眉眼那般得意，還說今后只當不識，你可記得當時我是怎麼回你的？”

顧惜枝已經許久不曾想起那日了，因為不堪回首，也因為越想，越后悔。

如今經沈嘉歲一提醒，猝然抬眸，眼里閃過一抹不可思議。

記得沈嘉歲當時好似無聲說了句——

恭喜你啊。

沈嘉歲見顧惜枝像是想起來了，便揚起角笑道：“惜枝，我也不瞞你了。”

“其實我早就瞧出陸云錚的劣與不堪，這親，我早就想退了。”

“可我卻不愿背負撕毀婚約的罵名，故而在發現你二人私相授后，我不僅不曾揭穿，反而暗中推波助瀾，保留證據。”

“瞧見了嗎？一切如我所料，從陸云錚主提出退親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注定站在了失信的那一方，為人所不齒。”

“而你——惜枝，你可是不聲不響幫我解決了好大一個麻煩呢。”

沈嘉歲說著，偏頭笑得愉悅。

“榮親王府的賞花宴，你以為我為何要去？從前，我可是最不耐應付這些場合的。”

“因為，我知曉你也去了呀。”

“惜枝，雖然你幫了我一個大忙，但是你確實背叛了我呢。”

“我只好想盡辦法，讓你在整個京城都抬不起頭來。”

“啊，對了，還有周姨娘。”

“那一次，你險些就得了陸夫人的認可，眼看著就能明正大進陸府了是吧？”

“我就是防著有這麼一天呢，所以早早和周姨娘打好關系，將你所有的去路都堵死。”

“瞧瞧，一堵一個準！”

沈嘉歲越說越是興，眼里閃爍著惡劣的亮。

“還有——”

“夠了！”

顧惜枝怒喝一聲，氣得渾抖不休，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嘉歲。

直到前一刻，都以為沈嘉歲善良到近乎愚蠢，一直以來被拿得死死的。

可此時此刻才發現，原來一直被玩弄于掌之間的，是......

“你......你怎能如此，你為何要我至此！”

沈嘉歲笑了，努力學著壞人的模樣，邪邪地挑著角，低了聲音說道：

“因為，嫉妒呀——”

“自從你來了后，爹爹娘親將一半的給了你，陸云錚將給了你，除了武藝，琴棋書法你樣樣比我好，我怎能——留這樣的你在邊呢？”

沈嘉歲邊說著，在顧惜枝不可思議的目中湊近了，咧笑道：

“惜枝，還沒完呢......”

“那日在大昭寺，你誤尊榮寶剎后，是遇著什麼人了吧？”

若說顧惜枝方才只是震驚茫然，這會兒對上沈嘉歲意有所指的目，當真滿心驚駭，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怎麼可能？

沈嘉歲怎麼可能連這個都知道！

沈嘉歲幽幽一笑，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惜枝，我可真好奇呀，陸云錚若知曉你早已攀上高枝，還準備踩著他往上爬，會是什麼心呢？”

“他那樣心狹隘的一個人，怕是會因生怖，恨不得——拉著你一了百了吧？”

“大昭寺那日都過去這般久了，讓我猜猜，你不會早就開始利用陸云錚了吧？”

“比如，半月前的接風宴？”

“或者......今日？”

沈嘉歲說得眉眼飛揚，顧惜枝卻面慘白，這一刻渾冰冷，止不住打了個哆嗦。

沈嘉歲不僅因為嫉妒，設計害落到今日之境地，還察了一切，連大昭寺的......都被發現了！

顧惜枝想掙扎，想反抗，可沈嘉歲攥著的手力道那般大，幾乎彈不得。

這一刻，挫敗與恐懼讓顧惜枝約崩潰。

還沒籌謀功，前些時日不過對云錚稍加抗拒，就讓他氣怒到奪門而出。

若真云錚知曉這一切，只怕他當真什麼都做得出來！

顧惜枝到底了心神，方才在清月閣的窘境和此時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

抖著雙，逃無門，辯解不了，無計可施之下，心中涌起的第一個念頭是求饒。

想求沈嘉歲念在昔日姐妹的誼上，放過。

可當無措地抬起頭來之時，卻見沈嘉歲已經轉過去。

沈嘉歲竟就這般毫無防備地，將后背暴在了面前......

這個念頭一起，顧惜枝就聽到了沈嘉歲驚喜萬分的聲音：

“咦，惜枝，那不就是陸云錚嗎？”

顧惜枝聞言渾猛地一，朝沈嘉歲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摘星樓二樓的臨窗，瞧見了悉骨的影。

方才不得見到陸云錚，可此時卻——驚恐萬狀！

沈嘉歲的聲音卻愈發興了起來，“太好了，惜枝，我們一起去見見陸云錚吧！”

“我真好奇，陸云錚若聽說你已然攀上了更好的選擇，會出什麼樣的神呢？”

“惜枝，他不會一怒之下，失手殺了你吧？”

“無所謂了，咱們之間的恩怨，今日該結束了......”

最后這句話這般意味深長，讓顧惜枝一陣骨悚然。

這時候，沈嘉歲突然邁了大步，將扯得一個趔趄，手腕瞬間傳來劇痛。

這一刻，上的疼痛，心頭的恐懼，讓顧惜枝腦子里的那弦繃到了極致。

偏偏一仰頭，正好瞧見沈嘉歲朝二樓招著手，張高呼：

“陸——”

不！

瞬間，恐懼與怨恨破土而出，將理智擊了個碎，如同狂風席卷著落葉，驅使顧惜枝沖地抬起了左手。

金的簪子閃爍著銳芒，狠狠刺向沈嘉歲的后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