嚨像是被鐵鉗狠狠夾住,因著窒息的痛苦,陸云晟雙目凸出,面茄紅。
他的微微張大了,卻不曾求饒,也沒有抬手掙扎反抗,而是探手懷,從其中掏出了一封信,狠狠甩在了陸云錚的臉上。
怒火在心中翻涌,陸云錚此刻腦海中一片混,理智更是搖搖墜,幾乎生出了一把掐死陸云晟的沖。
可信封砸在臉上時,尖銳的一角劃過他的臉頰,輕微的刺痛險險將他的理智拉了回來。
陸云錚垂眸一看,見陸云晟面青紫,已然雙眼翻白,當即就松了手。
沒了鉗制,陸云晟瞬間倒在地,在地上蜷一團,一聲高過一聲地劇烈咳嗽了起來。
豆大的汗珠混著痛苦的淚水滾下,陸云晟真真切切到,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
陸云錚瞧見陸云晟如此痛苦的模樣,心中生出一后怕和懊惱。
若方才當真失手殺了陸云晟,他......不敢想象。
心中雖這般想著,但陸云晟方才將他罵得狗淋頭,他自不可能致歉。
此刻居高臨下看著陸云晟,陸云錚冷冷說道:“逞口舌之利前,先瞧瞧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全而退,簡直不自量力!”
陸云晟抬頭來看陸云錚,他還在大口大口著氣,此刻眸中卻著狠勁。
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嘶啞吃力。
“到底是同而生,有些話我不說,你便永遠也意識不到,自己到底有多麼不堪!”
“你!”
陸云錚的臉再次沉下來,又向前近一步。
陸云晟卻在這時候抬手,指向了陸云錚的腳邊。
陸云錚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幾個字便映眼簾——
與子云錚書。
陸云錚瞳孔驀地一,這是......
陸云晟見陸云錚僵立在原地,便強忍著嚨火燒似的灼痛,啞聲道:
“爹的字跡你總認得吧。”
“此番北行,爹留下了書,這是給你的,寄存在了姨娘,本不該現下拿出來的。”
“是我臨出門前,瞞著爹從姨娘那里要了來。”
陸云晟說到此,撐地緩緩站了起來。
“你我兄弟之間,本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古來一家之興榮,本就靠家中所有人攜手并進。”
“夫人害瑤兒之事,我做不到大度原諒,此生也不會忘卻,夫人被足,被奪了掌家權,那都是罪有應得!”
“但我不似你這般鼠目寸,陸家之榮辱,從來關乎我陸家每個人的家命與安危。”
“為了姨娘的后半生,為了瑤兒的滿親事,我只愿陸府蒸蒸日上,越來越好。”
“我不知你對爹為何有那麼多的怨氣,這封信是我違背爹的意愿做的最后一件事,想來里頭皆是爹的肺腑之言。”
“若今日之后你仍無于衷,那往后犯錯遭殃之時,希你有這個骨氣和良心,莫要連累了生你養你的陸家!”
話至此,陸云晟又是一陣急促地咳嗽,直咳得臉慘白,彎下了腰。
待過這口氣后,陸云晟也不聽陸云錚還有什麼話,頭也不回地轉離去。
陸云錚呆怔怔站在亭中,任由陸云晟離開,只盯著腳邊的信發呆。
陸云晟問,他為何對爹有那麼大的怨氣?
因為爹狠心無,上輩子到死都只念著周姨娘母子,甚至不惜毀了他,只為給周姨娘母子鋪路!
這般想著,陸云錚猛地咬牙,竟一腳踩在了信上,而后快步離去!
一步兩步......十步......
他已經走出去很遠,走到了與影的界。
可是,他再也邁不步子了。
他終其一生,只是想得到爹的認可,想看到爹像面對陸云晟一樣,沖他出和煦的笑,拍拍他的肩膀也夸夸他,贊許他。
可是他等了一輩子,都沒有等到......
其實上一世,他已經看過爹的書了,只是那書卻不是寫給他,而是寫給周姨娘和陸云晟的。
那時與漠國之戰雖是大勝,爹卻戰死沙場。
他悲痛絕,回營為爹整理打算送回京城,卻從一個匣子里尋到了爹的書。
他事先本不知爹還留了信,當場含淚打開,可看完之后,心卻徹底涼了。
滿滿的五頁紙,除了對家國的牽掛,對圣上的忠誠,足足三頁盡是為周姨娘母子做籌謀和安排。
倒也寫到了他,卻是要將他推萬劫不復之地!
在這場大戰之前,他投誠襄王爺之事被爹發現了。
爹在營帳怒斥了他,說將士只能忠于家國圣上,提前站隊,手儲君之爭,只會帶來滿門災禍。
他知曉此言有理,正解釋來龍去脈,證明自己不是一時腦熱毫無考量,爹卻不由分說地狠狠給了他一掌。
隨后更是放出狠話,此戰一結束,此事必須了斷,否則便將他逐出軍中!
了斷?
他既已上了襄王爺的船,除了傾盡全力助襄王爺登位,哪還有退路?該如何了斷?
只是爹正在氣頭上,當時他也只好先行應下,而后再想對策。
過了幾日,還未等他和爹捋清此事,大戰發,爹就這般......死于敵人長槍之下。
而書上,爹毫無保留地提及了他與襄王爺的往來,竟囑咐周姨娘將此信給沈征勝,以待定奪。
若實在不得已,到時便直接舍了他,保下陸家滿門和他們母子!
即便是此刻想起,陸云錚還是覺得寒意從心底深蔓延開,令他如墜冰窖。
過往的敬孺慕、還有悲痛不舍在那一刻悉數破碎,殘渣狠狠扎進了他的心里,疼得刺骨。
他怎麼也想不通,同樣是爹的兒子,爹為何就這般不待見他,為何就對他如此狠心!
明明戰死的是爹,他卻覺得,自己才是被拋棄心死的那一個。
陸云錚這般想著,竟在此刻了眼眶,又自嘲地彎了角。
他笑自己,一想到那信還躺在地上,竟忍不住又生出了一奢,想著或許這一世,爹對他還有些許。
此刻,陸云錚陷了天人戰的漩渦,他眉頭鎖,眼神中織著痛苦與猶豫,微微抖。
下一刻,黑袍下擺飛揚而起。
陸云錚還是轉回了頭。
一開始腳步還滿是躊躇,可離亭子越近,腳步便越快越急,盈滿了迫不及待。
止步時,離那封信只一步之遙,又染上了膽怯與恐懼。
良久,他微微俯,明明只是一封輕飄飄的信,他卻繃得手背青筋暴起。
“最后一次......這是最后一次......”
陸云錚說著,抖著手撕開了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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