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急忙跟了上去，誰知才走近，便聽自家公子沖陸云錚淡聲道：“上車吧。”

南風聞言面一變，正要勸上一句，陸云錚已神麻木地先一步上了馬車。

“公子，那陸云錚——”

“無礙，南風，你依舊往皇宮開，時辰尚早，從朝天街走。”

江潯囑咐了一句，也跟著上了馬車。

南風見狀不再多說，當即坐上車轅馭馬，卻不敢疏忽，繃了心弦時刻防備著陸云錚。

江潯掀簾而，還未坐穩，便聽陸云錚嘶啞著聲音說道：“我要見沈嘉歲。”

江潯抬頭，在昏暗的馬車中瞧清了陸云錚布滿紅的眼睛。

“為何？你要認錯、道歉、懺悔還是求饒？”

江潯微微挑了挑，不復在外人面前的清冷矜貴，角含著抹譏誚與冰冷。

陸云錚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隨即面驚變，“果然什麼都告訴你了！”

若只是因著這一世的退親一事，江潯不至于說出懺悔、求饒這樣的話來。

“所以，指揮司那幾封信果然是你和沈嘉歲假借襄王爺的名義給我寫的？”

“是。”

江潯微微后仰，靠在了車壁上，應得很是干脆。

陸云錚驀地咬牙，面見猙獰，疾言道：“我現在什麼都查出來了，什麼都知道了，你們一路引我追查下去，究竟想做什麼？”

“是想見我痛苦絕，想讓我認錯，還是要我親手殺了顧惜枝！”

車的氣氛很是繃。

江潯靠著車壁，整張臉幾乎都在如墨的線里，只偶爾有一從車簾旁溜進來的微，輕掃過他高的鼻梁。

“看你這模樣，顧惜枝還不知道你發現了一切？”

江潯開了口，卻是“牛頭不對馬”。

陸云錚微微一怔。

離開時，他確實將書信都歸了原位，甚至還不忘將箱里因他而翹起的角給平了，謹慎到自認沒有留下破綻。

若他昨夜沖之下殺了惜枝，一切一了百了也就算了，可偏偏他怎麼都下不去這個手。

還有瑞王爺......

瑞王爺已然知曉了書信的存在，若他貿然毀去，瑞王爺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只怕又會連累了爹和陸府......

陸云錚的心了，一時之間本理不出頭緒，腦子里只剩一個最本能的念頭，那就是將一切恢復原樣。

他需要息的時間，冷靜下來將前世今生弄個清楚明白，再考慮如何置這一切。

做完這些后，他逃也似地離開了別院，最后兜兜轉轉，尋到了安伯府。

江潯一看陸云錚的表，便知曉了答案，當即點了頭，“如此倒簡單多了。”

陸云錚聞言驀地抬起了頭，面微微扭曲，“到底什麼意思？江潯，你和沈嘉歲到底想做什麼？”

江潯抬眸直視陸云錚，臉上被寒霜所覆，聲音冷冽。

“你想見歲歲，是真心知錯了？是心懷愧疚、良心難安，想要得到諒解嗎？”

“還是迫不及待想從如今的泥潭和漩渦中，而后揮揮袖，重新開始？”

陸云錚的心思被江潯破了。

他確實準備和沈嘉歲開誠布公談談，他愿意為自己上輩子的所作所為道歉。

但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擺京中的一切，擺前世，擺沈嘉歲的仇恨。

他想追隨爹的腳步，明正大上陣殺敵，重新開始。

江潯面上的譏諷讓陸云錚有些無所適從，他張了張，意識到自己在江潯面前始終于下風，又不由有些惱怒。

“既然沈嘉歲都同你坦白了，我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上輩子的一切都是襄王爺主導的，我是有錯，我不否認。”

“可如今襄王爺已被終監，只要再將信毀去，沈家的劫難自然而然也就解了。”

“沈嘉歲還想如何？要我用命再償還一次嗎？”

“是人都會犯錯，如今上天給了我彌補和悔改的機會，沈嘉歲都能夠得償所愿，為何非要對我不依不饒？”

“難道你江潯敢說自己十全十，從未犯過錯嗎？”

陸云錚的聲量微微提高了些，似乎想借此給自己更多的底氣。

江潯冷笑一聲，緩緩坐直了。

“寬以待己，嚴以待人，陸公子，你對自己可真是寬容。”

“如你這般罔顧他人滿門命，只為全一己私的行為，你稱之為‘錯’？”

“這分明是罪、是孽、是惡！”

江潯的因氣憤而微微泛白，此時眉峰蹙起，周裹上了凜冽的鋒芒。

任誰見了他這副模樣，都能真切到他此刻心底洶涌澎湃的怒氣。

陸云錚氣勢一弱，眼里閃過心虛的慌，他正反駁兩句，江潯卻冷聲繼續道：

“你方才說，上輩子的一切都是襄王爺主導的？”

陸云錚聽到這個問句，面一變，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江潯聞言，角輕輕一勾，“那我若告訴你，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顧惜枝追隨之人從來都是瑞王爺呢？”

陸云錚微微一怔，下意識反駁道：“這怎麼可——”

后頭的話忽然就梗住了。

他想當然認為，信在襄王爺手里，惜枝上輩子投靠之人就是襄王爺。

可若惜枝追隨之人自始至終都是瑞王爺，這......是一個比他想象中還要大得多的局！

他為襄王爺做事，惜枝為瑞王爺所用。

他的一切都沒有瞞著惜枝，這就意味著，襄王爺的行但凡有他參與的，瑞王爺都一清二楚。

而前世，惜枝將那些信給了瑞王爺，瑞王爺不曾自己出手，反而千方百計將信送到了襄王爺手中。

襄王爺可不是省油的燈，隨后便布局將爹和沈家齊齊除掉，扶他上位，以此攬住兵權。

原以為有兵權在手，襄王爺便大有勝算了。

可沈家到底是清白的，那些信本不是沈征勝叛國所留。

因此，瑞王爺只消在沈家被除后，尋個合適的時機為沈家“平反”，那“真相”就變了——

襄王爺喪心病狂，造偽證，為奪兵權陷害忠良！

而他這個伙同襄王爺陷害沈家的幫兇，到最后只怕是......死無葬之地！

思緒走到此，陸云錚心頭劇跳，呼吸又重又急，幾乎要坐不穩了。

若果真如此，那他班師回朝之時，只怕離死期已經不遠了。

而惜枝......惜枝從攀上瑞王爺的那一刻開始，就在毫不留地將他一步步推向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