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忌算卦 我是不是你那個貴人?
雖然臨安城沒有哪家書肆像蘇妙漪一樣做小報,每日散播小道消息,可扶縣主新收了一位義的消息還是很快就在臨安城傳了開來。
“蘇娘子雖是小地方來的,可那容貌、那面相,一瞧便是有潑天富貴之人!果然,我這雙眼睛就不會看錯!不過出去一日的功夫,那蘇娘子回來時,就已經換上了一香雲紗,還坐著容府的馬車,幾十個容府下人護送回來,那陣仗!嚯!便是扶縣主親臨,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蘇妙漪從客棧樓上走下來時,就聽得店裏一個年紀和蘇安安差不多大的小夥計正在同樓下那些新來住店的客人胡侃。
“要我說,這蘇娘子的運氣可真是不錯!否則為何獨獨救下了落難的容大公子呢?不過郎才貌的,在同一個屋檐下相了這麽久,又有救命之恩在,這二人除了兄妹之,真就沒生出什麽別的意?這話旁人信,我可不信……”
小夥計正說得眉飛舞,轉頭就瞧見蘇妙漪正站在不遠的樓梯口,似笑非笑地看他。
“蘇,蘇娘子!”
小夥計嚇了一跳,連忙揮退了聽熱鬧的一群人,尷尬又殷勤地小跑到了蘇妙漪面前,“蘇娘子有什麽吩咐?”
“我們樓上的行李有些多,我爹又腳不便,待會等馬車到了,能不能勞煩你幫我們搬上車?”
蘇妙漪的面上看不出毫不悅,小夥計只以為沒聽見自己的胡言語,如釋重負地應了一聲,“這種小事,給我就好了。對了,蘇娘子已經找好住了?在哪兒,離主街遠麽?”
“在迎福坊。”
“迎福坊啊……”
小夥計想了想,“那兒地段一般,也就離臨安府學近些……”
忽地想起什麽,小夥計詫異地看向蘇妙漪,“蘇娘子不會是想在府學附近重舊業,開家書肆吧?那你可是選錯地方了!”
蘇妙漪眨眨眼,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這話怎麽說?”
“書肆麽,自然要開在讀書人多的地方。可娘子你難道不知道,如今這臨安城裏,但凡是有些才學、想要好好讀書的,都去城郊的西子書院了。所以現在臨安城的書肆,都開去西子書院外頭的棋盤街了……”
小夥計頗為惋惜地,“雖說府學附近也能有些生意,但與棋盤街肯定是不好比的……蘇娘子,要我說,縣主當初給你的那間宅子,你就該收下!聽說那宅子離西子書院就一條街……”
蘇妙漪著那夥計若有所思。
客棧外忽地傳來一陣靜,朝外一看,看見是馬車來了。
小夥計這才沒再繼續說些有的沒的,而是立刻跑上樓,將蘇家三人的行李扛了下來。
蘇安安攙扶著一瘸一拐的蘇積玉上車,蘇妙漪落在最後,剛要上車,就聽見那夥計嚷嚷了一聲,“住!”
蘇妙漪頓了頓,循聲去,只見那個子還沒馬頭高的夥計正攔在幾簇野草前,揮著手裏的巾布斥退拉車的馬,“去去去,這些不能吃……換別地吃……”
車夫有些不滿,“野草而已,還守得跟寶貝一樣。”
“這幾不一樣!”
聞言,蘇妙漪好奇地問了一句,“有何不同?”
那小夥計探頭朝蘇妙漪看過來,一咧,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因為它們馬上就要開花啦。”
蘇妙漪一怔,目落在那些無人問津的雜草上,心中不知為何怦然一。
招手將那小夥計喚了過來,給了他一錠銀子。
小夥計寵若驚,“蘇娘子,搬個行李而已,哪兒用得著這麽多賞錢?”
蘇妙漪卻朝他笑笑,“待我家書肆開張後,你可想換個東家?”
隨著一串響亮的鞭炮聲,蘇家三人搬進了迎福坊。
臨安府的價幾乎是婁縣的好幾倍,蘇妙漪盤算了他們手上的所有積蓄,除去開書肆需要的大頭,剩下的也就只能在迎福坊租一間一進的宅子。不過他們也就三個人,蘇積玉一人一間,蘇妙漪和蘇安安在一間,另外還辟出了一間單獨的小書房。
他們帶來的行李不多,不過半日就已大概安置妥當。
蘇妙漪約了牙人午後在府學周邊的市集看鋪子,所以也沒顧得上再仔細收拾,就匆匆要走。
“妙漪。”
臨走前蘇積玉喚了一聲,問道,“你真的想好要在府學附近開書肆?我也打聽過了,這兩年,府學附近的書肆基本都搬去西子湖邊了,剩下的生意也都不好……”
蘇妙漪想了想,還是堅定地點頭,“西子書院畢竟是在城郊,搬過去,便只能做那些學子的生意。書院一共就那麽些學子,還要同棋盤街上那麽多的書肆爭來搶去。倒不如在城,還能尋些別的客源。”
蘇積玉仍是不太放心,“話雖如此,可書肆最大的客源畢竟還是讀書人……”
頓了頓,他才言又止地,“你非要將書肆開在府學,可是因為那個容玠?”
蘇妙漪一愣,先是錯愕,反應過來後便是惱火,“你以為我是因為容玠在府學讀書,才故意在那兒開書肆,就是為了日日都能見到他?!”
蘇積玉面訕訕,“若不是為了那個容玠,我實在想不出你放著棋盤街的店鋪不去瞧,非要在府學外頭燒冷竈的緣由……”
蘇妙漪怒極反笑,“我這麽做自然有我的道理。難道我在你眼裏,便是這麽沒出息、只知道圍著男人轉的蠢貨?我何時因為之事斷過自己的財路?”
“……利用外人火燒自家書肆還不算麽?”
“都說了那不是因為容玠!”
蘇妙漪雙眼圓睜,就連柳眉都豎了起來,“況且,我那日特意在縣主面前說了此事,縣主答應會幫我討回公道,過不了多久,東街便會吃不了兜著走,還得把欠我們的都吐出來!”
蘇積玉微微一怔。他也沒想到蘇妙漪會有這樣縝的心思,在臨安城立足的同時,還不忘清算遠在婁縣的仇家……
“我不會做虧本的買賣,您就等著瞧吧。”
蘇妙漪不願再多說什麽,轉離開。
府學外。
蘇妙漪戴著遮的帷帽趕到時,牙人已經在樹蔭下等著了。
見蘇妙漪一面,那牙人便迎了過來,殷勤地替蘇妙漪搖著扇子扇風,“蘇娘子,今天日頭太曬,您還親自來看鋪子?派個下人來不就好了?”
蘇妙漪心中覺得好笑。
有了縣主義這層份,在旁人眼裏竟也了能使喚下人的主子了……
“選鋪面是樁大事,自然還是親力親為才放心。”
蘇妙漪掀開帷紗一角,朝牙人笑了笑。
見生得清水芙蓉、空谷幽蘭一般,毫沒有商賈之的明市儈,牙人原本繃的弦又松下來,只以為同臨安城裏千金小姐們一樣,手裏有了些銀錢,便想著開家鋪子。
這些千金小姐們只不過一時新鮮,本不懂什麽經營和買賣,是最好糊弄不過的了。
存著這樣的心思,牙人帶著蘇妙漪逛了幾間平日裏難以出掉的鋪子,一頓巧舌如簧,想哄用高價租下。可沒想,這位蘇娘子看著文文弱弱、只知詩書,竟是一眼便能看出其中門道……
“這鋪子正對著圍牆,門前的巷子也太過仄狹窄,經商要納八方生氣、四方來客,如此遮遮掩掩的,我還怎麽做生意?”
“這間就更離譜了,門口坐著這麽一群兇神惡煞的大漢,一看就是與前東家有糾紛,如今找不著東家人了,就只能蹲守在這兒。我若是真租下來,這鋪子到底是用來賣書,還是給他們升堂啊?”
“位置不錯,看起來也馬馬虎虎。可這房梁上都生蟲了,是修繕便要花上一大筆錢,租金竟還敢要這麽高?”
日頭漸盛,牙人滿頭大汗,不知是被曬的,還是被問的。
“這樣的幾間鋪子,怕是旁人不要,才拿來糊弄我的吧?若你不是誠心想做這生意,那便算了。大不了我自己一路走一路問!”
蘇妙漪冷哼了一聲,轉頭就走。
牙人連忙額頭上的汗,追了上去,“蘇娘子,蘇娘子,你誤會了……實在是這府學附近的店面太過搶手,如今也就剩下這麽幾間合適的了……雖然都有些弊端,但價錢麽,還能再商議……蘇娘子?”
蘇妙漪置若罔聞,徑直往前走,卻在經過一家鋪面時忽然停了下來。
眼睛一亮,轉頭細細打量。
正對著府學大門,卻沒有招牌,也看不出是做什麽營生的,不過冷冷清清,一看就是要關門歇業的樣子……
蘇妙漪轉頭瞪了那牙人一眼,“還想誆我,這不就是一個現的好鋪面麽?”
“不是,蘇娘子,這家也不往外租啊……”
還不等牙人的話說完,蘇妙漪就已經大步邁進了那鋪子裏。
裏頭線昏暗,也不開窗也不點燈,如此炎熱的天氣,竟還有些寒意森森的。
“……有人麽?”
蘇妙漪揚聲問了一句。
空空的譜子裏回響著的聲音。
待得尾音徹底消了,又不甘心地問道,“有人……”
“這不是在這兒嗎?”
下一刻,一個披頭散發的子從櫃臺後直地彈了起來,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幽幽地盯著蘇妙漪,“……算什麽?”
“?”
蘇妙漪不解。
“姻緣、生死、富貴,你想算什麽?”
子隨手拿起一頂帽子,歪歪斜斜扣在頭上,從櫃臺後走出來。
走到亮堂,蘇妙漪才看清子的模樣。
五稱得上標致,只是白得不太正常,著一常年不見天日的病氣。年紀看著與差不多,但卻穿著一老氣橫秋的黛,寬袍大袖,松松垮垮看不出什麽腰,頭頂上的帽子上赫然繡著一個太極。
蘇妙漪恍然大悟,終于明白這間鋪子是做什麽的……
“算卦,三十文起。”
見蘇妙漪半晌不吱聲,子又重複了一遍。
蘇妙漪回神,搖了搖頭,“我不算卦,我是想租你這間鋪子。”
子呆了一會兒,才把自己的帽子一掀,又回到櫃臺後躺下補覺,“不租。”
蘇妙漪自然不是會被這兩個字勸退的人,直接靠著櫃臺,從上頭笑瞇瞇地看,“姑娘,你怎麽稱呼?這鋪子是你一個人的麽?祖業?你這算卦的手藝是從何人手裏習來的?”
子靠在躺椅上閉目小憩,原本是不想搭理蘇妙漪的,可奈何蘇妙漪問不出答案,就開始胡猜測,子忍不住就出聲反駁。
于是一炷香後,蘇妙漪還是清了子的底細。
原來子江淼,是個棄嬰。多年前被這間算命鋪子的胡半仙收養,胡半仙說五行缺水,所以給取名江淼。胡半仙去世後,江淼便繼承了這間算命鋪子。
可江淼學藝時并不十分用心,所以在算卦上,也就那麽點三腳貓功夫。更要命的是,說話還直得很,連著說了幾個府學學子與仕途無緣、只能回家種地後,府學裏就再也沒人來找算命了……
“這可是和府學門對門的鋪子啊,只要你好好經營,就算是不會算卦,都能有潑天的富貴!”
聽著聽著,蘇妙漪就有些痛心疾首。
江淼面不改,“我要潑天的富貴做什麽?師父說了,我這輩子犯貴人命,不至死。只要不死,就夠了。”
蘇妙漪一言難盡地盯了江淼片刻,才忽地眉頭一松,“江老板,不如你再算算,我是不是你那個貴人?”
江淼掀開臉上遮的書冊,幽幽地盯著蘇妙漪。
半晌,才在蘇妙漪期待的目下搖頭,“不是。”
蘇妙漪終于被趕了出去。
“咔噠。”
後的門被無鎖上,杜絕了任何人再進出的可能。
蘇妙漪氣得拎著自己的帷帽直扇風。
青天白日的就關門歇業,這江淼能活到現在沒死,怕不是真有貴人相助吧?
“容大公子……快看,容大公子出來了!”
後忽然傳來幾個子雀躍的低呼聲。
蘇妙漪下意識轉頭。
對面的府學門外,一群學子魚貫而出。
同樣是著天青襕衫,可偏偏所有人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那道落在人後的修頎影,而周遭其他人都淪為陪襯。
日灼灼、人群熙攘。青年不不慢地走出來,與同窗作揖告別,舉手投足間袖袍掀揚,清冷俊逸,如玉如松。
似乎是察覺到什麽,他轉眼看過來,恰好撞上蘇妙漪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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