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五兒來通報消息時,蘇妙漪正在知微堂旁邊的茶樓裏琢磨新書的版面。
“蘇老板為什麽在這兒坐著?”
蘇妙漪將手裏的筆隨手往發間一,“知微堂最近來的人太多,吵著我的腦子了……你繼續說醉江月。”
生怕蘇妙漪沒聽過醉江月的名號,鄭五兒補充道,“醉江月從前也是臨安城裏數一數二的食肆,與玉川樓不相上下。但自從玉川樓請來了宮裏出來的武娘子之後,醉江月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稀奇道,“這醉江月冷清了大半年,怎麽忽然花這麽多錢給一個新廚娘造勢?蘇老板昨日上街瞧了麽,那排場,嚯,真是轟全城!”
蘇妙漪笑了笑,“我最近一直忙著做新書,不是在知微堂待著,就是在這裏,倒是蘇安安們去看了。”
“說來也是奇怪,醉江月斥重金請來了這個雲娘子,但又藏著掖著,不將的真實份示衆……大家現在都在猜呢,這個廚娘到底什麽出。”
在蘇妙漪手底下辦了這麽久的差,鄭五兒耳濡目染,也學會了那一套,“蘇老板,咱們今日的小報是不是也該好好說說這個雲娘子?”
蘇妙漪若有所思地看鄭五兒,“那你打聽到是什麽份了?”
鄭五兒訕訕地笑,“沒,沒有,現在都是坊間的猜測。有人猜也是宮裏的尚食娘子,還有人猜是汴京一個落難世家的千金小姐。”
他轉轉眼,隨口說道,“要我說,什麽尚食娘子、千金小姐,都不至于這麽藏頭尾吧!說不定,說不定是個喜歡穿裝的男人哈哈哈哈……”
蘇妙漪眉梢一挑,朝鄭五兒點點頭,“好主意。”
鄭五兒的笑聲戛然而止,“啊?”
蘇妙漪隨手拿過一張紙,在紙上刷刷刷提筆落字,“古有木蘭,今有雲娘。霓裳羅袖半遮面,安能辨我是雌雄?”
是日,知微堂的這張小報便在火上澆了一捧油。
趁著議如沸的關頭,醉江月又高價拍賣了這位雲娘子的第一桌席面,僅限二十人場,還為這一桌席面起了個文縐縐的名字——“輞川芳菲盡”。
“故弄玄虛……”
武娘子站在玉川樓三層的窗口,著燈火闌珊、人群熙攘的醉江月,不甚在意地摔上了窗。
“娘子,二樓請您去做魚膾宴。”
“知道了。”
武娘子帶著流水的刀進了二樓雅間,看見那坐在長桌對面的蘇妙漪時,臉微沉,“怎麽是你?”
蘇妙漪笑了笑,大有不計前嫌的架勢,“是啊,武娘子的金齏玉鲙令我念念不忘,所以哪怕是大家都去醉江月看新人了,我還是特意來給您這個舊人撐場面。”
武娘子看向蘇妙漪後,這才發現特意開著窗,窗口也正對著醉江月。
武娘子冷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像這種藏頭尾、靠噱頭哄擡價的新人,我也送走好幾個了,大多都是廚藝比不上名聲的庸碌之輩。”
“那怕是要武娘子失了。”
蘇妙漪靠在圈椅中,眉梢微挑。
與此同時,和玉川樓一街相隔的醉江月。
拍下雲娘子第一桌席面的賓客們已經落座,穿戴清麗的雲娘子從帷紗後緩步而出,出了廬山真面目。
正是此前離開容府的使青雲。
容貌的確不輸武娘子,可卻也沒到豔絕世的地步,這一睹真容的賓客們略微有些失。
青雲福行了一禮,便著手開始布置自己的“輞川芳菲盡”。
下人們排一隊,將已經炸、膾、脯、腌過的瓜果蔬黃端呈了上來,整齊有序地擺放在青雲面前。
青雲卷起袖,拿出了一柄與衆不同的雕花刻刀。那刻刀固定在一個銀閃閃的戒指裏側,外側還著一只振翅飛的蝴蝶。
青雲將那戒指戴在食指上,刻刀被藏于指腹下,就好似在用指尖雕刻。
的作又快又流暢,手掌上蝴蝶的如同活過來了似的,上下翻飛,轉眼間便在那翠綠的瓜果上刨出了山石的形狀……
賓客們一怔,下意識坐直,盯著手下的作。
“輞川芳菲盡的輞川二字,其實取自唐代名畫輞川圖。”
玉川樓裏,蘇妙漪饒有興致地向正在斫魚的武娘子介紹,“傳記中曾有記載,這畫裏是一避世居的世外桃源,此地群山掩映、亭橋錯落,足足有二十景……”
青雲將一座雕刻好的涼亭呈于首位食客的面前,“這是輞川之景一,臨湖亭。”
衆人的目頓時被那雕刻良的臨湖亭吸引過去,還不等他們細細品鑒。
第二道,第三道菜也陸續呈給了旁邊兩位賓客。
“這是輞川之景二,鹿柴。”
“輞川之景三,斤竹嶺。”
“輞川之景四……”
不多時,二十位客人面前都呈上了一盤菜、一景,而縱觀整個席面,將這二十景合起來,赫然是悠然超塵的整卷《輞川圖》!
“一桌席面,味道好只是中常,既有味道又有藝,則是上乘。若是能再引經據典、詩畫意,那便是妙不可言……”
蘇妙漪看向臉不大好的武娘子,眨眨眼,“武娘子,我琢磨得可對?”
武娘子斫魚的作有所頓滯,“牽強附會……所謂輞川芳菲,輞川有了,芳菲又在何?”
蘇妙漪笑著彈了彈指。
青雲一彈指,手裏的刻刀飛了出去,正好紮中席面正中央的罩燈。罩燈被紮破的一瞬,洋洋灑灑的白花瓣落下,一芬芳馥郁的花香剎那間蔓延開……
落英繽紛,點綴著輞川之景。
宴廳裏靜了片刻,接著便響起驚喜狂的掌聲和嘆服聲——
這聲音約約傳到了玉川樓,引得蘇妙漪和武娘子都不約而同循聲看去。
武娘子手下的作一,指腹便傳來一刺痛。劃破的傷口溢出珠,滴落在了魚膾上……
“看來今日這桌金齏玉鲙,又吃不了?”
蘇妙漪收回視線,目落在那洇開的珠上。
武娘子終是忍無可忍地放下膾刀,“今日的飯錢,會雙倍退還。蘇老板請回吧。”
蘇妙漪惋惜地起,走到武娘子邊時,才停下來,“武娘子為何不問我,這輞川芳菲盡的細節,我是如何知道得這麽清楚的?”
武娘子一愣,轉頭看向蘇妙漪。
“因為……”
蘇妙漪角上揚,“這位雲娘子,還有這席面的點子,都是我親自送去醉江月的啊。”
武娘子眸驟,“是你?!”
蘇妙漪坦然地點頭,“當初,我想讓知微堂與玉川樓合作,武娘子你卻拒絕了我,說我只配吃殘羹剩飯。如此一番辱,我了念頭。與其卑躬屈膝地去求一位尚食娘子,何不親手打造一位尚食娘子呢?”
“……”
“從前你說,知微堂不過是個剛開業的小書肆,而玉川樓是臨安城最紅火的酒樓……”
頓了頓,蘇妙漪從呆怔的武娘子邊肩而過,頭也不回地說道。
“往後不會再是了。”
每走一步都是精心策劃.只是在計劃的路上卻產生了一場意外的感情,可是到頭來誰又曾想到自己反而被別人算計在內.命運的軌跡在行駛的過程中漸漸偏離了軌道,當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才知道不是愛的時間和場合不對,而是愛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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