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點,靜越小越好,總之不能讓臨安城知道溫夫人買了這書!
“你們不會說出去吧?”
使問道。
江淼、淩長風和蘇安安連連搖頭。
“那為何要十套?”
江淼追問。
使不好意思地笑,“夫人回去後,整晚都在念叨這兩本書做得有多稀奇,凡是聽到的人都心難耐……所以這十套裏,有六套是我們府上其他姨娘和姑娘們要的,還有三套是我和我的兩個姐妹訂的。”
一口氣了十套的定金後,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知微堂。
“好好兩本書,被顧玉映攪合得竟像是書一般,想買還得避著人買……”
淩長風嗤了一聲,“這也太荒謬了。”
然而更荒謬的還在後頭。
溫府的使竟然僅僅是個開始。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臨安城各個府上的小廝使都接二連三地踏知微堂,張口便是要訂購五套十套……
然而這兩本書做起來極為複雜,三日後能完工的第一批僅僅只有一百套。
所以到了最後,各家下人為了完主子代的任務,竟是也顧不上遮掩自己的份了,吵吵嚷嚷地在知微堂裏搶起了名額!
鄭五兒就在知微堂門口,見了這形,當即就上他那些兄弟們,將知微堂新書供不應求的消息傳得滿臨安都是。
于是更多的人,不管是昨日參加了訂購會,還是沒能參加的,都紛紛擁進了知微堂……
知微堂二樓。
房門被“咚咚咚”敲響時,蘇妙漪正坐在一大箱銅板前,一文一文心不在焉地數著。
聽見敲門聲,的作頓了頓,可卻連眼睛都沒擡,置若罔聞地繼續數著銅錢。
不一會兒,敲門聲終于停了下來。
取而代之的卻是“砰”一聲巨響,整扇房門被人從外一腳踹開。
蘇妙漪手一抖,銅錢灑了一地。蹙眉,緩緩掀起眼看向疾步走進來的淩長風。
淩長風喜上眉梢,“蘇妙漪,快出來看看!”
“……”
蘇妙漪著銅板,不願彈。
淩長風嘖了一聲,走過去直接拉起蘇妙漪,是將拖到了二樓扶欄前,激地指著樓下爭先恐後要定金的人群給看。
“看見了沒,這些人都要搶第一批新書!咱們第一批做出來的一百本已經不夠賣了,現在已經在登記第二批……”
蘇妙漪神微頓,若有所思地看著樓下。
見沒有自己預想中那般得意,淩長風愣了愣,還以為沒反應過來,強調道,“蘇妙漪,你聽見我說的了麽?這世上只有一個討厭的顧玉映,認可你、認可咱們新書的人才是大多數!你何必為了一個人、一句話就灰心喪氣、萎靡不振?”
“……”
淩長風低撐著欄桿,湊向蘇妙漪,撞了撞的肩,“笑一笑,別旁人看你笑話。”
也不知是無奈,還是接了淩長風的勸,蘇妙漪當真揚了揚角,垂眼笑起來。
淩長風伏在欄桿上,撐著臉歪著頭,正好將的笑靨盡收眼底,眸微微一頓。
本就是清麗出塵的容貌,此刻眉眼都低垂著,濃的長睫也在眼下投落了兩片淺淡的薄影。邊雖掛著笑,卻仍給人一幅雲雨怯、我見猶憐之。
淩長風呆呆地著此刻的蘇妙漪,恍然間又瞧見了他當初在婁縣的那抹白月,心尖頓時有一塊兒變得麻麻。
自他來到臨安,進了這知微堂,幾乎就沒見蘇妙漪這麽笑過了……
淩長風發現自己仍是沒出息地貪蘇妙漪這幅模樣,于是不自覺屏住呼吸,生怕一口氣吹跑了了此刻的“妙漪姑娘”,下一瞬那個張牙舞爪的蘇妙漪就又出現了。
“淩長風……”
蘇妙漪著樓下,低低地喚了一聲,“去幫我傳個信吧。”
淩長風瞇著眼,語調都變得狗起來,“誰啊?”
蘇妙漪終于轉頭看向淩長風,“自然是……你用這眼神看著我什麽意思?怪惡心人的。”
“……”
***
府學後院,顧玄章和顧玉映父二人坐在拜石臺上對弈,頭頂是開始落葉的百年梧桐。
“有心事?”
顧玄章落下黑子,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顧玉映拈著白子的作微頓,“……沒有。”
知莫若父,顧玄章擡頭看了一眼,淡聲道,“那日在醉江月,你是不是做得太過了?”
顧玉映心煩意,隨手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爹,難道我說錯了什麽嗎?”
顧玄章搖搖頭,慢條斯理地又下了一子,徐徐道,“說的話或許沒什麽錯,那會不會錯在別的地方了呢?”
顧玉映沉默不語。
“你若真覺得自己沒錯,現在便不會如此心神不定、疚心疾首了。”
顧玄章忽地將手裏的黑子往棋罐裏一丟,“罷了,你今日的心思不在棋上,我可不同你下了……”
顧玉映蹙眉,不甘心地,“爹。”
顧玄章卻是向顧玉映後,“九安,你來得正好。這盤棋,便由你陪下完吧。”
顧玉映一愣,回頭就見容玠捧著一疊書,不知何時站在了拜石臺下。
顧玄章拂袖而去,容玠在顧玉映對面坐下,不聲地盯著棋盤上的殘局。
“我雖有些心浮氣躁,可這盤棋還是勝券在握。我爹就是不願輸給我,所以才將這殘局給你……”
顧玉映搖搖頭,繼續落子。
“是麽?”
容玠垂眼。
手起子落,只一招就快刀斬麻地劫殺了顧玉映。
“這……”
顧玉映眼裏閃過一錯愕。
“顧公見你心不在焉,不願勝之不武,便一再退讓。沒想到你倒不領,反而以為自己穩勝券。”
顧玉映盯著那棋局看了一會兒,似乎有所察覺,“你在說這局棋,還是在借棋說別的什麽?”
容玠擡手,將吃掉的白子一枚枚拈起,“小時候你被汴京城那些千金小姐排的時候,曾問過我,為何們不願同你玩樂,記得麽?”
顧玉映愣了愣,不明白容玠為何忽然提起這一茬。
“記得。那時你告訴我,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而是們的問題。”
容玠點點頭,將手中白子盡數投進顧玉映手邊的棋罐裏,“我錯了,你也錯了。”
“……什麽?”
“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而不耀。”
容玠終于掀起眼看向顧玉映,神平靜得可怕,“顧玉映,你博覽古今、學富才高,怎麽到頭來連《道德經》都未曾讀明白?”
秋黃的梧桐葉翩然落下,蓋在只剩下滿盤黑子的棋局上。
顧玉映獨自一人枯坐拜石臺上發怔,對面的容玠已經不知所蹤。
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而不耀。
顧玉映耳畔反複回響著容玠的話,臉不大好。
這句話出自《道德經》第五十八章,是教人在立世時如何保持一種平衡——方正而不生、有棱角而不刺傷他人、直率而不放肆、亮而不刺眼。
這便是聖人的道。
盡管從始至終,容玠的神都是淡淡的,語氣也不溫不火,可“連道德經都沒讀明白”卻已經是顧玉映聽過最重的一句話了。
這就好像一刺,趁毫無防備時,紮在了的自尊心上。
顧玉映是有些惱的,可惱之餘,竟又生出另一個念頭。
若只是被容玠這麽輕描淡寫地譏諷了一句,便已憋悶難、無言以對。那之前在醉江月,被當著衆人的面叱責“投機取巧”“圍困子”的蘇妙漪,豈不是比此刻還要難千倍百倍……
“顧娘子。”
府學的齋仆匆匆走來,“知微堂的人來傳話,說他們家掌櫃想約您在醉江月小敘。”
從府學趕到醉江月,顧玉映只用了一盞茶的功夫。匆匆跳下車,進了醉江月大門便想往樓上走,誰料後卻傳來一聲悉的喚聲。
“顧玉映。”
顧玉映形一頓,轉卻見蘇妙漪竟就坐在大廳裏最顯眼的位置。
遲疑了一會兒,才走過去,“為何不去樓上雅間?”
“貴。”
蘇妙漪直截了當地吐出一字,隨後斟了盞茶。
顧玉映下意識手去接,誰料蘇妙漪卻是斟給自己的。舉杯飲茶,倒是讓顧玉映的手僵在半途中,尷尬地收了回去。
雖然與蘇妙漪相識不久,可在顧玉映的印象裏,這位蘇娘子一直都是與人為善、八面玲瓏,不論真心還是假意,都從不會人陷難堪的境地……
蘇妙漪對的態度不同了,因為訂購會的事。
顧玉映咬咬,想要為昨日的事道歉,可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沒等斟酌好言辭,蘇妙漪卻是率先出聲了,“今日知微堂的生意比尋常還要紅火,前兩批新書已經全部售罄。可還有源源不斷的人擁進知微堂,爭著搶著要定金,最新預訂拿書的人已經排到了三個月之後……”
聞言,顧玉映怔了一瞬。
“顧娘子,你在我的訂購會上慷慨陳詞時,可曾想過會是這樣的形?”
蘇妙漪問。
顧玉映的臉又漸漸轉冷,“我道你今日約我出來是為何,原來是書賣得好了,所以特意來同我炫耀,證明我說的那些話無用?”
蘇妙漪不置可否。
“蘇妙漪,我說那些話,從來不是為了妨礙你做生意。同樣,就算你的書賣得再好,我也不會收回那些話……我知道那些人會喜歡你做的書。畢竟那是你為們度訂做的玩,們又怎麽會因為我顧玉映區區幾句話,就甘願舍棄這一時的歡愉呢?”
顧玉映收起了要向蘇妙漪道歉的心思,“若你今日只是為了同我說這些,那我現在聽完了,就告辭了。”
站起來,剛要轉離開,卻聽得蘇妙漪不不慢的聲音。
“口口聲聲叱責我,那你自己呢?”
顧玉映頓住。
蘇妙漪垂眸,緩緩晃著手裏的茶盅,“我為書肆掌櫃,未能做出讓子豁目開襟的好書,那你呢?自名、譽天下的顧大才你,這些年又為世間子做了些什麽?”
“……”
顧玉映蹙眉,驀地轉看向蘇妙漪。
蘇妙漪仍是眼眸低垂,口吻似是譏嘲,“我只看見你高高在上、格格不,仗著自己比其他閨閣子多讀了些書,多長了些見識,便打從心眼裏看不上們,也不屑于與們親近……”
“我沒有!”
顧玉映斬釘截鐵地打斷了,臉難看。
“你心中到底怎麽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今日起,別只將那些為子好的大道理掛在上。”
蘇妙漪一字一句地,“做些實事吧,哪怕只有一件。”
顧玉映愣住,眼裏閃過一意外。
蘇妙漪將茶盅放下,直勾勾對上顧玉映的視線,那雙桃花眸黑白分明,燦若晨星,眼神也似灼灼驕般,竟顧玉映都有些不敢直視。
下一刻,顧玉映在錯愕中聽見了蘇妙漪的後半句話。
“譬如……”
“顧玉映,你願不願意,來做我的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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