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3（一更） 我的婚事，全由義兄做主……

容玠說完殺傷力極大的這一句後, 便頭也不回地攬著蘇妙漪走出了參商樓。只留下翊一人，慘白著臉、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蘇妙漪心事重重地坐上馬車，將車簾掀開一角。下一刻, 容玠竟是隨其後，也跟著上了車。

“你上來做什麽？”

蘇妙漪放下車簾, “聽說聖上將從前的容府賜給你做府邸，那和修業坊可是兩個方向, 并不順路。”

容玠避而不答，看向掀開的車簾，“怎麽, 怕你的搖錢樹從此一蹶不振, 不能替你招財了？”

蘇妙漪冷笑, “我何時何地對你說過什麽像不像的話, 在你容玠的夢裏嗎？”

馬車緩緩駛，轎夫擡著空的青頂轎子跟在後頭。

容玠理了理自己的袍，垂著眼嘆氣, “你養伶人也就罷了, 偏偏是一個如此模樣的男伶。如今我還未同你計較, 你倒是對著我發起脾氣了。”

蘇妙漪立刻撇清關系，“他是江淼親自選進參商樓的，與我有何幹系？冤有頭債有主，你要追究就去找江淼。”

“若沒有你的首肯，江淼也做不得主。”

“……”

蘇妙漪想要把江淼撕碎的心又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下一瞬, 翻了個漂亮的白眼, 不去看容玠那張臉，“兄長可別往自己臉上金了。翊多大年紀，你多大年紀, 我一點沒看出你們有哪兒長得相像。人家可比你生得年輕貌多了……”

馬車陷一片死寂。

蘇妙漪吐出一口濁氣，總算心舒暢，一轉頭，卻對上了容玠那雙近在咫尺的深邃眉眼。

……他何時靠過來的？！

蘇妙漪瞳孔一，剛要朝後退，卻被容玠的手掌住，後頸也被他扣住，避無可避地對上了他的視線。

“你做什麽！”

“替你治眼疾。”

容玠面不改地盯著，指腹在眼角尋了個xue位，輕點兩下，“大夫說，在這個xue位上紮一針，能昏鏡重明。”

“……”

蘇妙漪從未聽說過這麽個xue位，當即意識到容玠又在嚇唬，于是放松下來，不服輸地瞪著眼，與他四目相對，“那容相你是該給自己好好紮一針了……”

容玠作頓住。

離得近了，他才看清蘇妙漪今日在眼尾勾了道略微上揚的弧線，沿著那弧線暈開了一片淡影，將那本就似若桃花的雙眼襯得愈發迷人。

車外街燈如晝，過車簾將那淺瞳照亮，長睫遮掩下波流轉，似琥珀一般……

容玠眼底的戲謔玩笑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被蘇妙漪這雙眼奪走心神，整個人都不控制地墜了進去。

“我真不如他？”

他輕飄飄地問道。

蘇妙漪敏銳地察覺到了氛圍變化，眼睜睜地看著容玠眸一點點暗沉，暗沉得不辨緒，心口一跳，終于率先移開視線，擡手想將容玠的手指拽開，可卻晚了一步。

容玠按在眼尾的手指忽然加重了力道。

xue位竟真像是被針刺了一下，蘇妙漪大驚，下意識閉眼，“容玠你來真的……”

話音戛然而止。

輕微的刺痛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溫熱。

一即分，就好像不小心飄落在眼上的花瓣，還沒等睜眼就被風吹拂開了。

蘇妙漪怔怔地睜開眼，目便是容玠棱角分明的下頜和微微掀起的薄。

“你……”

將人推開，驚疑不定地了眼尾，一時竟分不清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容玠真的吻了的眼睛。

就在這個關頭，馬車停了下來。

蘇妙漪只猶豫了一瞬，就將向容玠要說法的心思拋之腦後，飛快地掀開車簾，逃離了越來越悶熱、直不過氣的車廂。

“妙漪。”

容玠掀開車簾，“我給你帶了些土産，已經人送到了你府上。”

土産……

蘇妙漪頓住，狐疑地轉頭，看向容玠。

容玠遲疑了一下，笑容裏似乎有些抱歉，“在外三年，看見什麽都想帶給你，不小心就攢得多了些……勿怪。”

直到回到蘇宅，看見滿院子堪稱聘禮一樣的大箱小箱，蘇妙漪才明白了容玠裏的“攢得多了些”究竟是什麽意思。

蘇妙漪站在院門口，半晌沒回過神。

後，使們苦著臉，“敢問娘子，這些……該如何規整？”

蘇妙漪木著臉，揮揮手，“你們看著辦吧，隨意找地方放著便是，不必來回我。”

使們一愣，“好歹也是容相大人的一番心意，娘子就不看看？”

蘇妙漪頭也不回地往屋子裏走，似是疲憊得連話都不想說。

夜如墨，無星無月。待蘇妙漪沐浴後坐回榻上，正想看看賬簿就歇下，一個使卻捧著個匣盒走了進來。

“不是說不用拿來給我看麽？”

蘇妙漪著微的發，看了那匣盒一眼。

“娘子，其他的土産都已經收進庫房了。唯有這一箱……”

使言又止，“娘子最好還是看看吧。”

語畢，像是生怕蘇妙漪責怪，那使將匣盒往桌上一放，便忙不疊地跑了。

“……”

蘇妙漪抿，放下巾布，走過去將那匣盒打開。

目竟是厚厚一沓信箋。

隨意拆開最上面一封。一手清雋淩厲的悉字跡呈于紙上。

蘇妙漪愣住。

曾見過容玠平日裏的墨卷，并不是這手字跡。

這手字跡，是屬于“衛玠”的，而且是“衛玠”曾經手把手教過蘇妙漪的字跡……

蘇妙漪忍不住“嘖”了一聲，定定神，繼續仔細看信。

信上說，他剛到青州的第一日，剛好趕上了當地百姓的踢花毽……

「料想你會喜歡，故親上陣，為你奪得彩標花鍵。」

蘇妙漪微微睜大眼，將那信紙拿近看了好幾眼，確認是“親上陣”四個字後，愈發不可置信。

容玠，踢花毽。

……想也不敢想的畫面。

不過信上寫寫罷了，誰知道他是不是在誑？

隔著信紙、隔著三年的，容玠下一句便是「猜到你不信，已將青州當日的知微小報附上。」

蘇妙漪將信將疑地翻出小報，果然頭條就是知州大人與民同樂，共踢花毽、一舉奪魁。

“呵……”

蘇妙漪被逗笑了。

收起第一封，又拆開了第二封、第三封……

匣盒中就是容玠這三年裏想寄卻不便寄回來的家書。他全都存著，與那些土産一起送了過來。

容玠本是個子冷的人，估計也甚同人書信來往。起初幾封家書，只有寥寥數語，幹的。而越往後，字句越多，越事無巨細，竟是恨不得連午膳吃了什麽都要告訴。

“……這是在學我嗎？”

蘇妙漪嘀咕了一句，扯扯角，“學又學不像。”

話雖這麽說，可還是抱著匣盒躺回了床榻上，一封一封地拆著容玠的家書。

家書裏寫了每一件土産的來歷，于是蘇妙漪雖然刻意地沒去看那些箱子，可還是借由家書知道了箱子裏裝的每一件東西。

待三年的家書讀完，屋外已是萬籟俱寂。

蘇妙漪卻沒了睡意，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忽地披起，輕手輕腳地進了庫房。

***

“嘖嘖嘖。”

參商樓裏，穆蘭翹著，嗑著瓜子，“一文一武，一個校尉，一個宰相，一個名義上的未婚夫，一個名義上的兄長。蘇妙漪，你這桃花運真是人羨慕啊！”

“都是響當當的人，單拎出來都是好桃花，湊在一起嘛，就有些危險了。依我的拙見……”

江淼也靠在圈椅中，臉上蓋著本書遮，“非要二選一麽？就不能兩個都收著？”

白日裏的參商樓沒什麽客人，只有來來往往灑掃的仆役。

戲臺下，蘇妙漪有些困倦地坐在江淼和穆蘭中間，被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更加心煩，直接拍案而起，“送客。”

“哎！”

穆蘭連忙拉住，“送什麽客，我還沒聽夠呢。容玠給你送了什麽土産？”

“……就是一些尋常土産。”

蘇妙漪的目落在穆蘭扣得嚴嚴實實、幾乎快要抵到下的高領上，轉移話題，“今日天氣好，你穿這麽高的領做什麽，不熱麽？”

穆蘭一愣，還來不及阻止蘇妙漪，領就被的手指往下撥了撥。

“幹什麽，別手腳的……”

盡管穆蘭很快就拍開蘇妙漪的手，將領重新理好，可幾個泛著青紅的痕跡還是猛地紮進了蘇妙漪的眼裏。

就好像當年闖傅府的畫面再現，蘇妙漪瞳孔一，蹭地站了起來，聲音瞬間結了冰，“誰幹的？”

穆蘭眼神閃躲，轉頭張了一圈，扯了扯蘇妙漪的袖，“你小點聲……”

“是不是李徵？”

“是啊。”

“他竟和傅舟一樣，都是畜生……”

蘇妙漪臉青白，咬牙切齒地。

一聽到傅舟，穆蘭打了個激靈，終于明白蘇妙漪誤會了什麽，連忙解釋道，“不一樣，真不一樣……”

眼見著蘇妙漪就像個了韁的戰馬，要擼袖子沖去刑部侍郎的府上殺人，穆蘭拉都拉不住，江淼在一旁著耳朵，沒耐心地吼了一句，“那不是打出來 ，是用嘬出來，嘬出來的！蘇妙漪你個夯貨！”

“……”

整個參商樓仿佛都靜了下來。

灑掃的仆役們先是齊刷刷看過來，又不約而同裝作什麽都沒聽到，低眉垂眼地匆匆離開。

蘇妙漪僵地扭過頭看向穆蘭，見用手遮掩著自己的臉，一幅見不得人似的模樣點點頭，這才眨眨眼，僵地坐了下來。

江淼仍是懶散地靠著椅背，越過坐得僵直的蘇妙漪，同穆蘭搭話，“李大人看著冷刻古板，沒想到私下裏這麽孟浪？”

穆蘭咳了兩聲，重新整理好自己的領，神也恢複自如，“這不是我昨日剛回京……小別勝新婚，見笑了。”

“……”

江淼嘖嘖兩聲，將視線從穆蘭的領口上移開，落在蘇妙漪通紅的耳垂上，眉梢一挑，取笑道，“蘇妙漪，你這麽純嗎？”

蘇妙漪的耳垂更紅了，拿起擱在案幾上的團扇，搖得啪啪作響，“我怎麽了？你最近才不對勁吧。自從中秋過後，話本寫的一章比一章狂放……奉勸你一句，收斂些，否則府來抓人時，我一定毫不猶豫地把你供出去！”

“會被府抓起來？這麽刺激？”

一聽這話，穆蘭來勁了，頓時湊過來，“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蘇妙漪面無表地推開了穆蘭的腦袋。

“食，也。”

穆蘭轉了轉眼，竟是端出一幅規勸的口吻，“蘇妙漪，你這幾年一直忙著做生意，現在也可以放松些，施舍點目給邊這些男人們了吧？”

江淼也附和，“做生意有意思，可談說也很有意思，你不想給自己找些別的樂子解解悶麽。有些時候，我是說偶爾、偶爾有些時候，男人上的味道未必就比不上銅臭味，男人的手掌或許著比銀票還舒服，男人的膛也有可能比你那些賬簿更有安全……”

蘇妙漪將團扇一丟，堵住了自己的耳朵，撥浪鼓似的搖頭，“污言穢語，不聽不聽。”

江淼氣笑了，是和穆蘭一邊一個，把蘇妙漪的手扯了下來。

“說你古板你還不承認！我們這還沒說什麽呢，就污言穢語了？”

蘇妙漪無言以對，兩只手都被鉗制住，被迫聽穆蘭和江淼左一句、右一句。

“你要真想談說的話，我覺得淩長風和容玠比起來，還是淩長風更好一些。”

“淩長風看著就結實，不像容玠，太瘦了，看著像個病秧子……”

“還有，淩長風看著也更熱乎、有人氣，不像容玠，冷冰冰的，他一下恐怕都能被凍傷……”

“最最重要的是，淩長風心眼，還沒有案底。不像容玠……”

蘇妙漪終于沒忍住，“淩長風是不是給你們什麽好了？”

這話一問出口，江淼和穆蘭都閉了。

二人相視一眼，心虛地松開了蘇妙漪的手，“怎麽可能？我們只是實話實說。”

見們如此模樣，蘇妙漪愈發懷疑，剛要追問，就被穆蘭岔開話題。

“那就不說淩長風和容玠了，如今圍著你打轉的也不止他們兩個。你和淩長風定親也有三年了，現在汴京城裏到都有風言風語，說你倆的婚約不算數，今年等淩長風回來就會解除婚約！這可是滿城的人都忙起來了，最近往知微堂送的名帖，不吧？制造機會偶遇你的青年才俊，也不吧？”

“那可不是嗎？蘇妙漪背後，是大胤首富裘恕，如今又多了個做宰輔的義兄……”

被蘇妙漪剜了一眼，江淼連忙補充道，“就算沒有這些家世背景，自己還手握參商樓和知微堂，坐擁萬貫家財，任誰家兒郎看了不心？”

提起此事，蘇妙漪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哼了一聲，靠回圈椅中，“那些人三天兩頭往知微堂和參商樓堵我，人厭煩。幸好我想到個好辦法，你們沒發現，今日參商樓都看不見那些遞送名帖的了麽？”

江淼和穆蘭愣了愣，往樓外看了一眼，果然冷冷清清，不似前幾日。

“什麽辦法？”

蘇妙漪重新拿起扇，慢慢悠悠地搖了起來，“我同那些人說，我爹不在汴京，我娘和世叔也離京休養去了，所以婚事全由義兄做主，讓他們將名帖送去次相府上。”

穆蘭和江淼瞠目結舌。

恰好秦管事來找蘇妙漪，蘇妙漪起隨他走了，留下穆蘭和江淼兩人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待蘇妙漪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穆蘭才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淼，“剛剛說讓那些人去哪兒說親？”

江淼合上下，“去容玠府上。”

兩人又重新看向蘇妙漪離開的方向，竊竊私語。

“你說，究竟是純還是風月高手？”

“是不是風月高手說不準。但在氣死容玠這種事上，絕對是世間無二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