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麽時候了,您老人家還有心看戲,還是看這種時興玩意?”
樓岳盯著臺上,卻是氣定神閑,看得津津有味,“今日良辰吉時,就該看出好戲。”
梁王掃了一眼四周,言又止。
借著臺上的鼓樂聲遮掩,他向樓岳湊近,附耳語,“今日是那容玠去跟北狄贖人的日子,北狄那群人真的會如外祖父所願,將容玠殺了?”
樓岳的手指在幾案上合著節拍輕叩,“今日見到大胤使臣,北狄領主便會開出極為荒唐的贖人條件,要大胤北境的十三座城池。憑容玠那個子,他斷然不會應允,北狄便可借此機會除去容玠,佯怒發兵……到了無法收場之時,我自會向聖上進言,讓你去與北狄和談,屆時,你便將早已答應北狄的六座城池讓與他。”
梁王豁然開朗,“如此一來,既除去了我們的眼中釘,還能與北狄好,又能借和談立下赫赫之功,盡得民心……一箭三雕!”
樓岳笑而不語。
梁王也放松下來,笑著靠回了圈椅中,笑容裏摻了一毒,“只是有些可惜。若今日去的不是容玠,而是我的那個好弟弟,便更痛快了……”
樓岳瞇了瞇眸子,笑意更甚,“沒了容玠,端王又有何懼?只要沒有容家,這朝堂,這汴京城,便又會回到我們的掌控之中。”
梁王轉念一想,“甚是。”
“所以現在,便好好看看這出戲吧。”
樓岳擡了擡下,意味深長地,“過了今日,汴京城裏還有沒有這參商樓,都不一定了……”
***
夜空漆黑、無星無月。
被北狄據為己有的湘城樓上懸著大喜的紅燈籠,燈燭被紅紙映了紅,照著城樓,在城外的荒地上投落了大片大片的猙獰暗影。
容玠的車馬停在了湘城外。
遮雲持著符節去城牆下通傳,可剛說出大胤,便聽得嗖嗖幾道破空聲,他敏捷地側避開,幾支羽箭便著他的袍角釘在了地上。接著,城樓上便傳來北狄口音的喊話——“領主有令,只許容玠一人進城!”
遮雲攥了手中符節,面不忿,而容玠不知何時已經走下馬車,出現在了他的後,手將符節接了過來。
“我去了。”
“公子……”
遮雲憂心如焚。
容玠拍拍他的肩,“回去後,萬事都聽蘇妙漪的。除非……”
除非想不開、自尋死路。
頓了頓,容玠卻還是將這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盡管蘇妙漪說了要同他一起城,可就憑這些,他便覺得會為了自己豁出去,做些萬死一生的事,恐怕還是有些高估了自己……
“罷了。”
容玠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拿著符節獨自朝已經半開的湘城城門走去。
遮雲守在城門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容玠的背影走進湘城,城門在他後轟隆一聲落下。
他咬咬牙,轉對隨行之人道,“撤!”
湘城。
城門在後落下的一瞬間,便有幾道寒從容玠眼前閃過。待他回過神垂眼時,就見北狄將士已經將他團團圍住,手裏執著的彎刀齊刷刷架在了他的頸間。
容玠波瀾不驚,掀起眼,視線落在衆人後、城門下的影中,“兩國戰,不斬來使。領主這是想做什麽?”
一頭戴尖頂氈帽、披貂裘的中年男人邁步從影中走了出來,正是北狄的領主拔都。拔都雙手揣在袖中,緩步走來,圍著容玠打了個轉,才用并不太流利的中原話說道,“你就是容玠,大胤的丞相。”
“正是。”
“那便沒錯了。”
拔都擡擡手,似是懶得再與他多費舌,一邊轉離開,一邊用胡語吩咐道,“就在這兒砍了吧,省得髒了城裏的地。”
“領主。”
容玠啓,也用胡語喚了一聲。
拔都一愣,轉過來,“你會說我們的話?”
“隨祖父學過一些。”
“你祖父……”
“祖父從前也是大胤的丞相,做過正旦使,出使北狄。”
出使北狄的大胤丞相,也姓容……
拔都腦子裏約閃過一張臉孔,“你祖父是容胥?”
容玠頷首。
拔都瞇了瞇眸子,重新認真地打量起容玠來,“我見過你祖父,這麽一瞧,你與他是有幾分相似。都有刀槍不、見了棺材也不會落淚的犟勁……”
說著,一群人便哄笑起來。
容玠也笑了,“這話不人說過,說我與祖父如出一轍。”
拔都的笑聲止住,“你祖父在北狄做正旦使時,教過我一些中原文化。看在他曾做過我師父的份上,我便留你一個全。”
容玠眸微,“領主以湘城軍民為質子,是為了與大胤談條件,難道只是為了殺一個容玠?”
“……”
拔都挑起眉看他,“是,是要談條件。聽好了,我的條件是,這湘城裏的百姓,不論男,不論老,一百金一條命。除此以外,若想讓我們止戰,不再繼續往你們的汴京老巢打,那還得將這湘附近的十三座城池,雙手奉上!”
容玠抿。
見他一言不發,拔都便又笑了,“如何?這要求容相能不能應允?”
他雖如此問,卻并不是真的要聽到容玠的答案。一問完,他便朝那些拔刀架在容玠脖子上的部將們使了個眼,示意他們手。
衆將會意。
可就在他們握了手中彎刀,剛要手時,容玠卻又開口了。
“可以。”
拔都形一頓,一時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
容玠字字清晰了重複了一遍,“我說,一百金一人,十三座城池,并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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