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一更) 日出一紙、傳告四海。……
“拔都這個蠢貨!”
回到梁王府, 樓岳難得發了脾氣,“當初明明說好了,見了容玠便格殺勿論, 他倒好,竟然真的相信容玠能幫他討到十三座城池……”
其實早在前一日, 樓岳便已經得知了鄂州傳書上的容,彼時他雖反拔都的出爾反爾, 但卻沒有像現在這般怒。真正他猝不及防的,是端王今日突然拿出的另一封書函。
“他不殺容玠也就罷了,竟還將容玠留在城, 好吃好喝供著, 他輕易窺察出城中的真實兵力……真真是事不足、敗事有餘!”
樓岳面帶慍怒地叱道。
梁王也憂心忡忡, “外祖父, 甘靖失蹤,定然有容玠的手筆。他們和拔都若是都落在容玠手上,怕是會把我們供出來……”
“所以絕不能讓容玠活著回來, 也不能讓拔都被生擒。我馬上就手書一封, 將容玠的計劃全盤揭給拔都。至于甘靖, 我昨日已經派人去鄂州城,若不能救他出來,便滅了他的口。”
梁王這才微微松了口氣,“那就好。”
叱罵了拔都一通後,樓岳的怒意漸消, 口吻也緩和下來, “今日殿下表現得不錯。蘇妙漪可以是他容玠的傳信人,但也可以是我們的刀。這幾日在朝堂上,只要我們以蘇妙漪可能是細作、的話不能信為由, 拖住聖上,那麽容玠就能被我們耗死在湘城中。”
梁王遲疑地,“我那個四弟,怕是沒那麽好應付……”
樓岳笑了一聲,“就算這一戰無可避免,調兵的聖旨能不能順利下達鄂州、何時到鄂州……亦是個未知數啊。畢竟北境山迢路遠、風饕雪,若是中途遇上什麽地雪崩……”
梁王雙眸一亮,只覺得勝券在握。
***
隆冬,鄂州城。
離容玠離開已經快過了一個月了,再過幾日便是除夕。盡管如此,鄂州城裏卻沒有毫要過年的喜氣。能離開鄂州的人幾乎都逃走了,而剩下走不了的,也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哪一天北狄人就攻破湘一樣,打了進來。
驛館裏,蘇妙漪正教著關山和其他孩子寫字,遮雲守在一旁,卻是一幅坐不住的樣子。
蘇妙漪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仍然指點著關山拿筆的姿勢。
關山的一個“平”字寫得歪歪扭扭,沒什麽耐心地把筆一擱,“我不寫了,練字有什麽用,我要練劍、練刀、練如何布置機關陷阱,總之我要練能殺人的東西!”
“會殺人,但不識字不讀書,那不過是匹夫之勇。匹夫之勇,只能敵一人。唯有將軍之怒,才能安天下之民。”
蘇妙漪重新拿起筆,遞給關山,“你是要做匹夫,還是要做將軍?”
“……”
關山咬咬牙,到底還是將筆接了過去,繼續悶頭寫起了“平”字。
蘇妙漪笑了笑,站起,朝遮雲看了一眼,隨即朝屋外走去。
遮雲立刻跟了出來,憋了許久的話終于一吐為快,“蘇娘子,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為何汴京還沒有消息?!公子已經在湘待了快一個月了,他這一個月過得是什麽日子,我想都不敢想……”
蘇妙漪背對著他,方才在屋的輕快之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低垂了眼,臉上浮著淺淺一層翳,“你以為,想讓聖上下令兵,是什麽容易的事?若是容易,大胤與北狄,就不會是今日這種形。”
遮雲的神愈發沉重,“可難道就這麽一直拖下去麽?我怕拖到年後,又會生出什麽變故……”
“當然會有變故。”
蘇妙漪冷笑了一聲,“朝廷的局勢,湘的局勢,包括鄂州的局勢,只要有一環出了岔子,便會牽一發而全。”
“……那可怎麽辦?”
遮雲原本是心裏沒底,想要在蘇妙漪這兒尋求安,可沒想到被蘇妙漪三言兩語一說,心裏愈發像是被捅了個窟窿,颼颼地灌著冷風。
“我也不知道。”
蘇妙漪只說了這麽一句,便陷沉默。
遮雲不好再說什麽,也只能幹著急。
二人正在屋外僵持著,忽然有一道影跌跌撞撞地從驛館外跑了進來,“蘇娘子,不好了……”
蘇妙漪心頭重重一沉,驀地邁步迎了上去。
待那人走得近了,才發現沖過來的是此前派去觀音廟道裏看守甘靖和尚武的護衛之一。
那護衛捂著肩頭的傷口,臉泛白,“蘇娘子,關押那兩人的道被發現了。有兩個黑人傷了我們,將人劫走了……”
“什麽?!”
遮雲大驚。
他一邊奪門而出,一邊吩咐道,“快,全城搜捕。”
“……”
蘇妙漪卻一不地頓在原地。半晌才閉了閉眼,竟只有一種懸在脖子上許久的鍘刀終于落下來的覺。
拖了這麽多日,甘靖和尚武失蹤的消息一定傳回了京城。而劫走他們的,想都不用想,定是樓岳的人無疑。樓岳的人已經到了鄂州,那麽離湘……還遠麽?
又是一個不眠夜。
這一夜,蘇妙漪坐在桌邊,將裘恕留給的那封信翻來覆去,看了不知多遍。
那上面的字字句句,幾乎已經能倒背如流。
直到天亮,帶人在城中折騰了一整夜的遮雲才趕回來,心力瘁地告訴蘇妙漪,甘靖和尚武應當是已經被人帶出城了。
“還要不要派人去追?”
遮雲問蘇妙漪。
蘇妙漪搖頭,“……來不及了。”
遮雲杵在原地,臉難看,一擡眼,才發現蘇妙漪竟是披著狐圍披風,一幅要出門的架勢,“娘子要去何?”
蘇妙漪將披風的兜帽戴上,半晌才對遮雲道,“之後我要做的事,你最好不要過問。”
遮雲愣住。
待他回過神時,蘇妙漪的影已經消失在了驛館外。
穿過蕭條冷清的街巷,蘇妙漪走進知微堂時,祝堅正拿著一沓書信,匆匆忙忙地要出門。
“東家,你來得正好!”
一看見蘇妙漪,祝堅立刻頓住了步伐,“這是二叔從汴京遞來的消息……”
蘇妙漪將那沓書信接過。
可出乎祝堅的意料,竟沒有立刻拆開,而是反問祝堅,“你看過了麽?”
祝堅愣了愣,搖頭。
“那就好。”
蘇妙漪拿著書信直接上了樓,祝堅剛要跟上去,卻被一句“你在樓下看店”生生定在了原地。
祝堅有些不明所以,但眼皮卻不安地跳了好幾下。
一盞茶的功夫後,蘇妙漪才從樓上走了下來,祝堅立刻迎了上去。
“東家,二叔怎麽說?”
出乎意料的是,蘇妙漪卻沒回答他,反而問道,“把知微堂在鄂州的所有探子全部召集過來,我有話要說。”
祝堅只反應了一瞬,立刻轉朝外跑去。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鄂州城裏的所有小報雜探就匆匆忙忙趕到了知微堂,整整齊齊地站在了蘇妙漪面前。
“東家,人都到齊了。”
祝堅回到蘇妙漪邊。
蘇妙漪點點頭,上前道,“今日,我收到了汴京的傳信,信上是一則至關重要的消息,極有可能左右戰局、揭地掀天的消息。”
當著所有人的面,蘇妙漪拿出了自己剛起草的小報。
祝堅接過小報,一眼就看見上面顯眼的標題:「厲兵、擇良將,韜晦數年劍指湘——」
他驀地睜大了眼,喜出外地擡眼看向蘇妙漪,“聖上終于下旨發兵了!”
蘇妙漪笑了笑,笑意十分淺淡,“嗯。”
其餘雜探們也紛紛一擁而上,驚喜地向小報上轉述的聖旨,念道,“責令北境十三州的踏雲軍,即刻趕赴湘,務必于年前力破湘之困、取拔都首級,不得貽誤戰機……等等,年前?這時間怕是有些趕吧?”
“聖旨不會比知微堂的傳書慢多,若今日就能送達各軍營,便還來得及。”
蘇妙漪低垂著眼,解釋了一句。
衆人想想也是,便將這一茬拋到了腦後。倒是祝堅,還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不過顧忌著這麽多人在場,仍是什麽都沒說。
“時間迫,如今鄂州城裏的人手也不夠,所以這份小報,只能由大家一起抄寫、散布。今晚之前,不僅是鄂州,還有湘附近所有的州縣、軍營,我要所有人都看到這份小報……”
頓了頓,蘇妙漪目掃向衆人,忽地上前一步,鄭重其事地朝他們福行了一禮。
衆人一愣。
祝堅也回過神,“東家,你這是……”
蘇妙漪擡眼,目在衆人臉上掃過,緩緩道,“知微堂的本在小報,小報能有今日,倚仗的便是四部報探。正因諸位聞風而、遽行千裏,談真相、查實據,才就了知微堂的日出一紙、傳告四海……雪天難行、可今日之事事關重大,我能信得過的唯有諸位……蘇妙漪在此,謝過諸位。”
屋外風雪簌簌,襯得屋格外安靜。
不知是何人起的頭,先喚了一聲“定不負東家所托”。很快,衆人便都跟著附和起來,聲音彙聚,逐漸過了外頭的風雪聲。
一個時辰後。
鄂州知微堂大門被從推開,幾十名雜探擺著包袱從裏面魚貫而出,沉甸甸的包袱裏裝著數以萬計親手抄寫的知微小報。
一群雜探走出來,分出涇渭分明的兩撥人。一部分直接朝街巷兩頭奔走而去,剩下的則一躍上馬,韁繩一扯,朝鄂州城門疾馳。
衆人在知微堂外分道揚鑣,那一道道迅疾的影漸行漸遠,轉眼間,化作幾乎看不見的一丁點兒,就好似被馬蹄濺起、又被北風漫卷的飛雪,朝四面八方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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