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了十幾秒鐘，謝懷雋沉默不語，無形中又給帶來抑。

倪薇想了好久，才組織好語言，但幾乎是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我怕你覺得我做的是閑事、沒有用、拋頭面、會丟臉。”

謝懷雋輕哂：“是麽，你是這麽想。”

“那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在我看來，拍視頻確實是閑事，但如果你開心、願意去做，那就是你閑暇時有用的消遣，拋頭面又如何，現在是互聯網時代，多的是靠流量靠臉吃飯的網紅，只要不犯底線，不做違法的事，那就不丟臉。”

他說得溫和平靜，猶如潺潺流水，輕緩地向耳廓中。

倪薇還在消化這番話，謝懷雋繼續循循善：“我希你有什麽事，都要與我說。”

倪薇莫名聽出幾分強。

可他明明說過不允許太過依賴他。

“我不會幹涉你拍攝什麽，但我不想你被網絡上的牛鬼蛇神打擾到。”謝懷雋說著，重新戴上那副無框眼鏡，漆黑的雙眸掩在鏡片下，清明深邃。

“所以，那些你無法忍的黑名單用戶，可以提供給我。”

倪薇雙囁嚅：“這是爺爺和你說的嗎？”

“不是，是我要這麽做。”

謝懷雋淡道：“還有什麽問題，可以繼續和我說。”

“我以為你不允許我依賴……”

話還沒說完，謝懷雋嘆笑一聲，糾正：“這不是依賴，倪薇，你還是學生，我作為監護人，是應該保護你不被互聯網侵擾。”

“所以這也是你不告訴我的緣由之一嗎？”

倪薇悶聲：“算是吧……”

如他所說，這不是什麽丟臉的事，但也并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資本。就是不想在他面前像個明人一樣，一覽無餘。

也想變得有涵有驚喜，是洋蔥那般揭開一層又有一層，哪怕留有辛辣的痕跡，也能人印象深刻。

是太執拗了，不願意說出的理由七八糟一大堆。

思至此，倪薇不由得說：“我太沒有涵了。”

“我的事你什麽都知道，不就很沒有意思。”倪薇小聲嘟囔，明眸上擡著他，“你總是高高在上，讓我覺得很遙遠，包括你的公寓也是，一塵不染幹幹淨淨，沒有人氣。”

這人向來心直口快，有什麽說什麽，做事也一樣。

謝懷雋從口中讀到埋怨，還有一懇求。

遙遠、幹淨、沒有人氣嗎？

他沒什麽緒地想，明明總能隨時隨地、猝不及防地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和驚喜。

他也并不是這麽想不近人。

謝懷雋心中輕輕沉氣，按了解鎖鍵，車門敞開下車，隨後又將倪薇那邊的車門開了。

“下來。”

他低眉看，半是下達命令的語氣。

倪薇不知道他想做什麽，這裏寥無人煙，不會是想把丟在這裏吧。

站定車旁，謝懷雋轉而將後車廂的門打開，一只手扶著車門框，略略示意：“進去。”

倪薇又不懂了。

這是不讓坐前面嗎？

遲疑不解的目，換來謝懷雋的解答：“這輛車是我一個人常開的，有些習慣留下的品，會一直存放在這兒，你可以隨便翻翻看。”

他是這樣承諾。

倪薇站在門框邊，向裏眺了眼，指骨略略蜷曲。

可是一輛車能有什麽。

雖然這麽想，但倪薇還是選擇探進車廂。

坐在車椅上，謝懷雋并沒有將車門關，而是站在門框外等著。

被車主盯著翻東西，其實還不好意思的，但謝懷雋量高挑，不一定能看得見。

出于好奇心，倪薇到看，一會兒是把手進椅背袋裏夠，一會兒是翻開扶手箱查看。

這輛車一定是有專人打理過的，一塵不染幹淨得很，但同時，倪薇也能到瑣碎的小品，例如打火機、紙巾、口罩什麽的。

說真的，很害怕到不該看到的東西，但好在到的“尺度”最大的，也就是幾包煙。

出來的東西沒有歸放原位，因為謝懷雋說，可以拿出來擺他在面前，問這些品的用。

這就像是一場探寶游戲，探尋所得的寶，皆可以在他這裏“衡量價值”，聽說來歷用途。

很簡單的事，可是莫名勾起的興趣。

倪薇想，謝懷雋其實還適合帶孩子的。

可是又不願做這個孩子。

倪薇的大腦裏總是充斥各類毫無營養、無意義的問題，翻找得差不多了，將那些品放在右手邊靠近謝懷雋的椅子上，自己則坐在左椅，輕聲提醒：“我找完了。”

謝懷雋略一傾，目從車框下捱過，與對視相接。

他那樣高大，而半跪在車椅一隅，有種微妙的謙卑。

倪薇稍微調整了下坐姿，左踩了個空，險些往左方偏斜。

謝懷雋看見打的那一下，白皙的大膝蓋重新陷進皮質布料上，雙膝并攏，在坐下後，被襯所遮掩，取而代之的是疊放在扶手箱的雙臂。

同樣纖細白。

和扶手箱的黑調皮質很相襯。

謝懷雋睇凝半息，詭譎怪誕的思緒也僅僅出現了一秒鐘。

“你……煙？”

倪薇詢問，語氣帶有不太相信的意味。

謝懷雋目下落，拾起其中拆了封的煙包，淡淡應了聲：“嗯，一直。”

說完這件，他便從左上的品，介紹到右下：“我容易有鼻炎，所以車上也常備口罩、紙巾；眼鏡會常備一樣的度數，避免落找不見；閑得無事時，也會稍微玩點兒數獨，但我不太適應電子産品，所以基本是用紙質。”

他拿起了百倍的耐心與闡述，過瑣碎的品、幾句三言兩語的組合，倪薇好像又稍微了解到他。

而這都是他主與述說的。

同時，他又著重和解釋：“鼻炎是無法完全治愈，一旦犯了，我會經常戴著口罩，我也并非完全一不茍，若非有細致周的助理，也是會落品，我沒辦法像你那樣玩轉互聯網、善用電子産品。”

“你有你擅長的地方，我也有自己的缺陷，是不可逆的生理、是生活環境構的習慣。”

話至此，倪薇發覺謝懷雋是半跪在車旁，與平視說的。

鏡片下的目，灼熱而不燙，嗓音溫和又禮貌：“在你看來，我還是那樣高高在上嗎？”

倪薇下意識要點頭，可回答他的問題，應當是搖頭的。

并不喜歡煙味，至不聞別人煙，但這人又比較雙標，自己打算嘗試，倘若路旁聞見煙味，一定會掐著鼻子作嫌棄狀的。

現在為自己的雙標又偏移了準繩：想知道謝懷雋是怎麽煙的，是什麽樣的煙味。

可他要是煙，一定會規勸他點的。

好擰，好莫名其妙。

翻找出來的品，謝懷雋并未讓完全放歸原位，而是先放進寬闊的扶手箱裏。

又坐回副駕駛，想起他拿走的那包煙，在關門前不由得問：“你要去一嗎？”

謝懷雋回：“不，你能聞見。”

倪薇想說自己不介意，而且剛好符合奇奇怪怪的想法，但謝懷雋向來很顧及。

所以，就順著自己七八糟的心戲，說了那句很有範兒的臺詞：“你點兒。”

謝懷雋輕笑著“嗯”了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坐在平緩行駛的轎車上，又是副駕駛的座位，倪薇很想放下靠椅，翹著二郎，隨手點播一首歌。

并且趁他不注意時。

輕輕的，親一口。

只可惜這些只能在腦海裏想想。

倪薇心底輕嘆，雙疊偏斜，胳膊肘支在扶手箱上扶著下，聲音扁平：“那你會看我的視頻嗎？”

“會。”他回答得幹脆。

倪薇頓了頓：“……你能不能別看。”

謝懷雋睇了眼：“為什麽。”

“我有被人看見視頻的恥癥。”說得煞有介事。

謝懷雋笑了下，糾正：“醫學上沒有這種病癥，倪薇。”

倪薇眼也不眨地看他：“可是今天我就被你確診了，不是嗎？”

轎車駛市區，停在十字路口的紅燈下。

謝懷雋松開方向盤，手帕輕輕拭鏡片，偏過頭看：“我不是你的醫生，倪薇。”

倪薇心想，你明明就是。

是掌控我心律的醫生，是為我提供氧氣的醫生，是我認定的救世主。

倪薇偏開視線，悶聲說：“如果你還沒看，我希你不要看，我真的會到恥的，謝懷雋。”

“如果你非要看，我會給你分我選的視頻。”在強地說正事時，總會擺出一副大人姿態直呼其名。

眉頭蹙起，鼻子也皺著，手腕的白銀鏈條垂落晃的流蘇，猶如催眠的鐘表，時不時遮掩領口上的黑痣。

綠燈亮起，謝懷雋放下手帕，視線從上偏移開，投向前方。

不論怎麽要求，那個發布了兩百多條視頻的賬號，他已經看了個底朝天。

從初次接互聯網時還是青蔥初中生，到現在染著紅發為大學生，循著時間線往前撥，不論什麽時期，總是朝氣蓬，讓人莫名的、不由得循環播放。

轎車停靠在西湖別苑，謝懷雋只將送回，并沒有要留下的意思。

天漸暗，倪薇站車外攔著他，待車窗下移，立即趴在上面問：“你下周……還會來接我嗎？”

課程表上，的周六日是沒有課的，但謝懷雋暫時無法許下承諾，只能說：“如果你每周都想回家的話，我會讓司機按時來接你。”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倪薇雙臂疊，抱捧著下，雙嘟囔，“我是想要你親自來接我。”

謝懷雋單手虛放在方向盤上，面平靜，氣定神閑，大概是等主撒手。

倪薇不如願，解釋道：“這可不是依賴你，你都讓我每天彙報開銷和一日三餐了，我還不能找你索要獎勵嗎？”

不容他分說，倪薇繼續置換條件，稍微放低了要求：“就算周末不能接我，每周至和我通三次電話，這總可以吧？一次不能低于三十分鐘……”

“二十分鐘。”謝懷雋淡道。

二十分鐘好短——算了。

倪薇認命但據理力爭：“那就時間上至二十分鐘，次數至四次，可以嗎？”

說著，還豎起手指比劃，認真極了。

謝懷雋沒什麽緒地笑了下：“可以，就這樣吧。”

笑意褪去，他的面龐又恢複以往的疏冷，就像夜空一閃而過的流星，短暫的在眼瞳裏停留。

倪薇其實還沒太看夠，但謝懷雋雙手按扶著方向盤，已經作勢要開車離開，甚至提醒雙手該擡起，向後退到安全線外。

下次見面也許是下周、下下周、或者更遠的下下下周，每周末一定都會回家，等他回來，但謝懷雋不會。

倪薇輕輕呼出一口氣，盡量平不安跳的心髒，踮起腳尖，向前傾軋，兩只手牢牢按著窗框，幾乎是不過腦地湊到他面龐，浮泛地送去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