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去了宋衛明舅舅家，這家和宋衛明大姨家在一個村子，相隔不到一公里，那條小河沒流經此地，孩子們沒水可玩了，就各人拿著燃著的香去檐下那片燃過的花炮皮子里，尋引線尚存的竹，尋著一個點一個，不時的“嘣”一聲，玩得不亦樂乎。

這卻把麻將桌前的劉文啟氣得夠嗆，他瞥了眼另一桌的宋文秀，宋文秀才坐下來還沒開打，就不得不起去弄孩子，這樣折騰下來，哪怕今天有兩副麻將，也沒盡玩過幾局。

宋衛明是賭錢的，一個炒的人怎麼能不賭？但他舅舅拉著他在院子里談天，他不開。

陳青茹端著熱茶從客廳出來，走到宋衛明邊，想聽聽他們在談什麼，宋衛明舅舅看見了，立刻家里的孩子搬椅子過來給陳青茹坐，如此周全，倒令陳青茹不好意思，于是連忙道謝。

“謝什麼呀，衛明你媳婦太見外了啊，”他舅舅說著，從煙盒里抖出紅雙喜，出來放里叼著，宋衛明掏出隨的打火機，給他點上，“舅，這不是真的謝，就跟路上見了打招呼問你吃飯沒有一樣。”

他舅舅唔了聲，“們城里人講話太客氣了，我們可不講究那個，”說完拿下煙頭，吐出一個煙圈，陳青茹最聞不得煙味兒，立刻后退了兩步，他舅毫無所覺，對陳青茹一笑，出因常年吸煙而熏黃的牙，“誒，衛明媳婦，聽說你在市里的高中當老師，要進你們高中難不難，分數線多？”

“去年的分數線是565，”陳青茹說。

“那是有點高了，我孫子今年初二期末考了430多，他們初三才學化學，就算化學滿分，加起來離你們學校的分數線也還差二三十分哦！”他又了口煙。

陳青茹所在的城市中考分流，排名前50%的學生才可以上高中，剩下的只能讀職業學校，所以中學生競爭非常激烈。這家的小兒子在所在的城市開早餐店，陳青茹之前還跟著宋衛明去他店里吃過東西。

陳青茹知道他舅的意思，沒好答話，他舅于是向陳青茹走近一步，笑容愈發恭敬，跟遇見過的個別學生家長一模一樣，“要是我孫子想去你們學校上高中，你看……能不能幫個忙啊？”

“這個……這個嘛……”陳青茹求救般看向宋衛明，宋衛明也為難，他一方面知道這件事提得不合適，一方面又希陳青茹答應。他的老婆是市一中的老師，能幫家里親戚辦事，是給他長面子。

正好這時林寶鶯端著兩杯茶從門出來了，看見陳青茹，微笑著打招呼：“來了？”邊說邊上前來，遞給陳青茹和宋衛明各一杯熱茶。

陳青茹雙手接過茶，見上圍著一紅白格子圍，隨口問：“你在做飯嗎？”

“對哦！”

“我還沒見過你們這兒的廚房呢，帶我去看看吧！”

“嗐，還不就這樣，沒什麼稀奇的。”

陳青茹搭訕著隨林寶鶯往門去，總算逃過這一劫。

家的廚房在正屋后，是一面闊兩間的平房，左邊作車庫，右邊作廚房，廚房面東，現在前后門大開，冬日溫煦的照進來，更顯得窗明幾凈。

陳青茹走進去，發現里面既有現代化的櫥柜設計，也還保留著以前農村的土灶，三面白瓷磚，灶上架著兩口大鍋，各放一屜蒸籠。

林寶鶯在這邊做菜，炒好一道菜就立刻放去那邊蒸籠上熱著。灶前燒火的人跟林寶鶯差不多年紀，應該是妯娌，見了陳青茹，立刻起向微微一笑，“這是衛明媳婦？”

陳青茹回以一笑，喊了聲“嫂子。”

“哎呀，我們這里油煙重，你去外面坐吧！”

“沒事兒，這兒干凈的，”陳青茹說。

林寶鶯似乎不想睬這妯娌，進話來問陳青茹：“誒，我們好像還沒加微信吧？要不然我加你？”邊說邊從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機。

陳青茹也點亮手機屏幕，進微信……

林寶鶯的嫂子見兩人這樣親，大概覺得自己待在這兒很妨礙，就默默走開了。

陳青茹加完微信，再看那灶臺發現燒火的人不見了，索自己坐過去，說：“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灶臺，”俯下，好奇地著灶里燃燒的烈火，手了，也撿起木柴丟進去……

林寶鶯還以為冷，“你要是冷，外面有個火箱，”邊說邊走到爐子前，把面前的鍋蓋揭開，里面“咕嘟咕嘟”正在焯排骨。

“我不冷，就是覺得新奇，我還從來沒燒過火呢！”陳青茹說著，又往里丟了柴。

“燒火？你不用燒火，你是客人，我可不敢勞你，回頭我婆婆要罵的。”

“沒事兒，是我自己要燒，不是你我燒的。”

林寶鶯笑著搖搖頭，用鍋鏟把焯出來的沫子一點一點挑出去，蓋上鍋蓋，然后就去切姜蒜，手上一刻也不停歇。

從節奏均勻而快速的切菜聲可以知道的刀工很好，陳青茹掃了眼流理臺上六七碗已經切好的，不由暗自佩服，這個人太能干了，又會教書、又會帶孩子，還能兼顧家務活兒，只是做了這許多，老公呢？

陳青茹問：“這頓飯你一個人做嗎？兩桌人，每桌十幾個菜，你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

“我婆婆也幫忙，這些菜有一半都是切的，現在應該上廁所去了。”

“哦，那你老公呢？”

“他呀，他肯定在外面打麻將，他會做什麼？別給我添麻煩就阿彌陀佛了！”

陳青茹立刻開始回想剛才見的那些面孔里哪個是丈夫，臉盲，尤其宋衛明家親戚這麼多，一時還記不起來。

沒聽見陳青茹接話，林寶鶯心虛地瞅了一眼，前天兩人的談話中一直在強調自己過得好，是心甘愿回村鎮當老師，心甘愿照顧家里的，現在卻又在抱怨丈夫，這樣豈不顯得前天的話是在強撐面子？于是忙描補：“他平時也會幫我干廚房的活兒，只是今天客人多，我就放過他，讓他陪客人打麻將去了！”

“是這樣啊，”陳青茹隨口應著，又往灶里丟了木柴。

這時屋外傳來小孩子脆聲脆氣的一句“媽”，只見林寶鶯的小兒佳佳“噔噔噔”跑進來，直沖到林寶鶯后抱住的，“媽，哥哥把我的芭比娃娃扔下樓了，他還把遙控藏起來，不許我看芭比公主。”

“這猴兒崽子，白長年紀了，也不知道讓著你，媽現在忙，你去跟你爸說，他幫你把遙控搶回來，”林寶鶯一邊說一邊把焯好的排骨倒進網篩里。

“我剛去跟爸爸說了，爸爸在打麻將，他我來找你，”佳佳抱著的使勁兒搖晃。

林寶鶯又瞄了眼陳青茹，見沒在看自己，略松了口氣。

然后關掉煤氣，拉著兒的手往外走……走到正屋的后門口才發作：“媽媽去給你把遙控搶回來，待會兒你再有事就去找你爸，使勁兒煩他，憑什麼他一個人樂，我又帶孩子又做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