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茹終究按捺住了，沒有過去。有時很討厭自己，為什麼總顧忌禮數，顧忌大家的面子，把那些不快都忍在心里呢？應當發作出來，讓他們知道不是好惹的，可說起來都是些針尖大小的事，為這點事發作，別人不會理解，還以為脾氣暴躁。

是個老師，要保持老師的知書達理，又是個妻子，不能與丈夫的親戚惡，丟他的面子，為著這樣那樣的理由，不能做自己。

不多久主人家就喊吃飯了，外面的人打完手頭一圈兒，都起回飯廳坐席……

男人那一桌你推我讓，人孩子這一席是沒什麼主位次位的，也就沒必要讓，甚至因為人太多不夠坐，幾個人只能站著吃飯。

不久主桌坐定了，只有九人，還空出一個位子，宋衛明他舅就招呼陳青茹，“誒，衛明媳婦，你上這桌來坐。”

陳青茹看了眼旁邊的劉春梅，心想自己婆婆都在這一桌坐，怎麼好意思過去，劉春梅似看出的疑慮，說：“去坐吧，你是客，又是第一次來這兒。”

“城里人就是見外，剛剛給搬個椅子還說謝謝呢，上來坐就是了，”宋衛明他舅向同一桌人的說。

坐宋衛明旁邊的一個表哥自覺把位子騰出來，往旁邊去了一個位置，陳青茹這才端著碗到宋衛明邊坐了。

而林寶鶯——今天做這頓飯的人，這會兒才把廚房的活兒料理完出來，圍也還沒摘，上來就去了人小孩那桌，拿最后剩的那個碗去盛飯。

盛了飯回到飯桌上，一邊自己吃一邊給兒搛菜，同時還要招呼客人們。

陳青茹不免又想到自己的境，以后也是一個家庭的主人。

“誒，衛明媳婦，剛才跟你說的事你覺得怎麼樣啊？”主位上，宋衛明他舅狀似隨意地問。

“什麼事？”

“就是我孫子想去你們學校上學，你們學校的錄取分數線又太高了，你看他要是比分數線低一點，你能不能……”

這一劫終究沒有躲過，陳青茹低頭看著碗里的白米飯，筷子在飯里挑揀著，不知在挑揀什麼，一桌子人也都不說話了，都等著的回答。

良久才道：“要是說人已經在我們學校了，我照顧照顧是可以的，但沒達到錄取分數線把一個學生錄取上來，難度太大了，對其他學生也不公平。”

“你在學校當老師，還是班主任，學校總會給你點面子吧，我們寶鶯他們學校給教師家屬就有優待，把我一個小外甥從差班調到了好班。”

陳青茹不知怎麼應對，在桌子底下輕輕了宋衛明的，宋衛明才說：“舅，這件事青茹拿不了主意，要不回去后讓跟們校領導問問，到時候再答復你？”

“也行，不過你們可別說好話來糊弄我這個長輩啊？”

“不會不會，”宋衛明邊說邊端起碗，跟他舅了杯。

飯桌上又恢復了熱鬧，陳青茹繼續埋頭吃飯，其實如坐針氈，疑心宋衛明他舅來坐這張桌就是為了請辦事，只有能辦事，才配坐在這里，否則就該到人孩子那一桌去，大概他們以為讓上主桌吃飯是一種恩賜。

吃著吃著，對面的劉春輝突然呸呸兩聲，陳青茹抬眼，就看見他舉著筷子問另一桌的林寶鶯，“湯你熬的吧？你看看這，還是紅的，本就沒。”

“看錯了吧，怎麼會沒，這我燉了老長時——”林寶鶯忽然頓住，想起剛才燉燉到一半，發現網篩里還余下一塊沒放進去，那時才跟劉春輝為孩子的事吵了，又心煩意，就把生直接扔進鍋里了，心想反正多燉一會兒也就了，可事轉頭就忘，現在劉春輝夾的恐怕就是那塊沒的。

劉春輝見林寶鶯沒話說，更來勁兒，正好把剛才當著眾多親戚讓自己沒面子的氣出了，“你看看你，熬個湯熬這樣，沒的吃壞肚子怎麼辦？幸好是我吃了，要是讓孩子吃了呢？”

“不就是塊嘛，犯得著上綱上線，我忙了一上午了，又帶孩子又做飯，你只知道坐著吃，也不來幫幫忙。”

“得了得了，”劉春輝他媽勸道：“好好吃飯吧，大過年的還為塊吵，廚房里太忙沒留意也是常有的事。”

“對啊，”林寶鶯委屈起來，“我又沒長八只眼睛十雙手，哪里顧得過來。”

“你自己做菜做這樣，還不認，”劉春輝嘀咕著，把那扔給了桌下覓食的狗。

林寶鶯冷哼一聲，劉春輝更不悅，問哼什麼，然后兩只眼睛立起來瞪林寶鶯，大家見夫妻兩個要吵起來了，都來相勸。

人那一桌勸林寶鶯，給搛菜，說吃飯要。男人這桌勸劉春輝，他別跟老婆置氣，那話很有點好男不跟斗的意思，陳青茹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該多話，卻還是忍不住替林寶鶯說了句，“寶鶯確實很忙，跟婆婆兩個人要炒兩桌菜呢！”

林寶鶯看向陳青茹，盈著淚的眼中發出一點亮，這一刻們仿佛達了某種默契。

“老師果然是老師，在學校訓慣了學生，把自己男人也當學生訓了，你那些話都省省吧，這是在家里，不是在學校！”

“你……”林寶鶯向劉春輝，當著他的面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然后轉跑進了對面房間，把門“哐”的一聲帶上，兒佳佳被嚇得大哭，直喊“媽媽”，蹭著要下桌去找媽媽，還好過來哄住了。

劉春輝右手邊坐的那表弟拍他的手臂，他去看看林寶鶯。

“看什麼？又不是小孩子了，大過年的整這一出，吃飯，誰也不許去看！”

陳青茹瞧了眼對面說話的人，見他臉漲紅，連眼睛也是紅的，心想一件小事不知怎麼就了這位大男子的怒，難道他跟領導說話也這麼橫？

陳青茹甚至覺得他剛才那句說老師如何如何的不僅針對林寶鶯，也針對，因他是在為林寶鶯辯白后反駁的。覺得好笑，這些人，用得到老師時就說老師好，用不到時又責怪老師把訓學生的本事帶回了家里，反正人就是給他們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