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孤今夜走一趟傅家

驟然間, 萬籟俱寂。

洋洋灑灑落進的斑駁影不疾不徐地變幻著彩，分明是豔天，靜謐的書房恰如墜了寒天冰窖中, 刺骨的嚴寒鋪天蓋地般湧來。

位于主座上的傅峋眸凜冽，徐徐湧起的慍怒夾雜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欣賞, 織不明的緒無比複雜。

四目相對, 傅羨好的視線沒有過半分閃躲, 清澈的眸子徑直地對上傅峋的目。

“比起說父親不願意摻雜世家與寒門的事, 兒覺得, 父親更像是不願參與皇權爭奪。”傅羨好角微啓，不疾不徐地繼續道：“但父親若是選擇了世家，傅家真的能夠置事外嗎？”

必是不能。

這一點, 不論是傅羨好還是傅峋, 都無法否認。

世家間私下皆流傳，當今太子殿下登基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斬斷世家羽翼, 提拔寒門氏族。

大多數出于世家大族的朝臣們，早年間仗著出世家行了多冤假錯案, 吞斂了數不盡的銀財，且世家大族也并非一日而，背後錯綜複雜, 不論是利益的瓜葛還是其他的糾纏，都不住太子的一刀，免不得會面臨著抄家滅頂之災。

過半的世家選擇站在蕭澈後, 也是考慮到今上對世家曖昧不明的態度，只要今上還未下定論，事就必然有轉圜的餘地。

無論如何, 世家都不能倒。

傅峋看著一副端敬恭謙模樣的兒，道出口的話語卻與之截然相反，他微瞇著眼眸，沉聲問：“不選擇世家，選擇寒門嗎？”

“世家之外并非就是寒門。”傅羨好道。

堅信事不是非黑即白，世家之外也絕非只有寒門，“與其說是選擇寒門，準確來說，”傅羨好凝著面嚴肅的傅峋須臾，道：“是選擇太子殿下。”

“放肆！”話語落下的剎那，傅峋掌心猛地拍響桌案，他站起看了眼書房外，確定外頭空無一人後，刻意低的嗓音中帶著濃濃的告誡之意，“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我不想聽到第二次。”

聞言，傅羨好的心驀然往下墜。

支持當今太子，于世人看來乃是天經地義之事，怎能算是大逆不道之言，除非……

可到底只是只言片語，不敢確定。

傅羨好沉默了許久，道：“父親若是選擇太子殿下，并不意味著放棄傅家，但傅家為世家大族，能夠在這個時候傾盡全力支持太子— —”

‘啪’！

掌心陡然過臉頰。

傅羨好的臉龐偏向了另一側，倏然冒上的緋紅布滿了一側臉頰，過傳來的麻意徐徐而至，久久都沒有辦法回過神來。

傅峋氣極了，眸中的銳意洶湧。

“不過是出宮一趟，宮中的禮教宮規，都被你拋之腦後了！？”

當初同意送傅羨好宮，并不僅僅是因為召令不可違抗，更多的是考慮到年開始就跟在祖父母邊，于學堂中長大。

天資聰穎，開蒙起就是學堂中最矚目的存在，莫說是同齡人，就是比年齡大上十來歲的學子，也能被口齒伶俐的辯論得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正是如此，才使得年歲尚小就一傲骨，不說循規蹈矩，就是半點兒兒家該有的規矩，都沒有學到。

是以他這才想著讓宮，寄期于森嚴的宮規能懂得進退之道。

然而傅峋沒想到宮這些年，一的傲骨半分都沒有被磨去，規矩沒學到幾分，倒是學到了這些個藐視皇權，對皇位指手畫腳的大逆不道之言。

“還是宮為這麽些年，覺得可以對著我，對著皇位指手畫腳？”

“你要想死就自己去死，別拉著整個傅家給你墊背。”他氣得端起茶盞飲淨茶水順氣，看著淡然無波的神，“道：“別的沒有學會，上功夫倒是比以前還要厲害。”

傅羨好眸靜靜地鎖在父親的上，眼眸閃爍過水，忽然有點迷茫，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服？

還是當作隨口而出的玩笑？

言又止多時，最終還是咽下到了邊的話語，微抿的梢一點一點地揚起。

良久，傅羨好靜謐無垠的瞳孔泛上許的笑意，漫不經心地了下角邊粘稠難聞的水漬，道：“父親能如此想，便是再好不過的。”

徐徐怒火攻心的傅峋聞言，怔住。

半響，取代他眸中慍怒的是難以置信，但又不太相信的話，問：“你在替他人試探我？”

傅羨好擡眸，沒有否認。

確實是在試探，這點沒有錯，只不過試探的點不在于別人，而在于自己。

“三日後，三殿下便會臨朝。”傅羨好輕笑，一語雙關地道：“父親的想法，尤為重要。”

傅峋定定地看著許久。

適才的某個瞬間，他以為兒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倒向了寒門氏族的陣營，左右不過是想阻攔，不要試圖染指皇權，做此等背祖忘義之事，而眼下話裏話外的意思，原是在替皇後試探自己的意圖。

傅峋指節擡起，指著書房門口，道：“給我滾出去。”

傅羨好起，強行下眸底囂著要湧出的水，須時，恭恭敬敬地福了福，頭也不回地離開。

轉離去的剎那，子瞳孔深的水花然無存。

沒有再回到院子亭子下，而是踏上了與之相反的道路，循著鵝卵石徑路離開了主院。

傅羨好的步伐很快。

快到看見臉頰上帶著尤為顯眼的掌印走出的觀祺怔忪半響，方才回過神小跑上前，跟上的步伐。

快步流星地走出主院後，傅羨好才落慢了腳步。

擡眸著主院外的樹木，抿的梢微啓，呼了口氣。

傅羨好沒覺得傅峋的選擇有問題，但也沒有因為他的選擇而搖，他們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保全傅家，只不過不在同一立場。

半響，側眸看向跟在後的觀祺，道：“尋個人，半個時辰後替我送封信東宮。”

側眸的瞬間，觀祺看清了臉頰上的緋，向耳際蔓延的意思，擰眉，張了張言又止地看著姑娘須臾，道：“姑娘的臉，需要理一下。”

心裏裝著事的傅羨好聞言，微微松神，這才到臉頰上似有似無地鼓，似乎有不知名的東西橫沖直撞，試圖通過漫著麻意的臉頰滲出來。

指尖上臉頰的剎那，嘶了聲，“尋點冰給我，敷一下就行。”

說完，徑直回了院子。

觀祺沒有驚其他丫鬟，自行前去尋找冰塊。

傅羨好走寢屋，闔上了門扉。

取來筆墨紙硯平鋪于案上，提筆快速地落下字。

觀棋端著冰塊推開門扉進來時，傅羨好已經將信件裝了信封中，尋來紙糊糊著封口。

封好後遞過去，“盡快送，不要耽擱。”

“是。”觀棋接過信封，遲疑了下。

傅羨好見瞥了眼桌案上的冰塊，取過木鑷夾了塊冒著冷氣的冰塊裝紗布中，道：“我自己來就行，你早去早回，別人發現了。”

觀棋聞言，領命離去。

離開傅家後，并未宮，而是朝著惜雲閣的方向走去。

踏惜雲閣時，觀棋掏出夾著信封的銀票，遞給了櫃前的掌櫃，眸掃了眼出了府後就一直跟在自己後的影，道：“明日二樓廂房，可還有位？”

“姑娘來得巧。”櫃前掌櫃接過銀錢，借著收錢的功夫點了三下觀棋的指節，道：“適才正好有客人退了二樓廂房，姑娘可上去看看，是否可行。”

“不用麻煩，可否立即定下。”觀棋問。

掌櫃頷首，笑開了：“當然。”

“那就麻煩掌櫃的替我家姑娘定下此間廂房。”觀棋囑咐道，靜默須臾，低聲道：“姑娘今日隨傅老爺進了書房，而後就命我帶著信前來，主子若是不問發生了什麽事就不要說，若是問起今日的事，你們看況告知。”

掌櫃眸微冽，他頷首‘嗯’了聲，道：“您放心，惜雲閣待客用的廂房，就沒有不好的。”

觀棋遲疑了下，快速地道：“姑娘似乎是了委屈，出來了臉上落了掌印，角有。”

掌櫃聞言，撥弄著算盤的指尖一頓。

他擡眸看了眼觀棋，霎時間看明了眼中的遲疑，這種事，他們也確實拿不準是否要告知殿下，沉默頃，他道：“我會他們轉告餘白，是否告知殿下，由他來定。”

觀棋點頭，離開了惜雲閣。

著隨其後跟上的影，佇立櫃前的掌櫃給門口的小廝遞了道眼神，小廝不聲地跟了上去，他則是快步走後院，招手尋來院中的同僚，與他低語須臾。

被招來的男子頷首接過信件，解開馬匹韁繩，策馬揚鞭朝著皇宮的方向去。

距離皇宮還有百來丈時，他翻下馬，將手中的信件遞給了府門中的侍衛，一字不落地轉述了觀棋的話語。

就這樣一道接著一道。

不到兩刻鐘，位于東宮書院外的餘白收到了信件。

聽到最後一段話，餘白眉宇蹙起，二話不說快步進了書院徑直登上樓宇，守在門外的影訣擡手微叩門扉，得到裏頭回應後推開門，道：“主子，宮外遞來了信。”

書案正前方，提筆圈點著奏折的男子筆微停，奏折上墨漬倏然暈開，他擱下筆，掀起眼簾。

上元節，闔家團聚之日。

能夠讓宮外暗衛快馬加鞭送到東宮的信件，唯獨一人可以做到。

餘白踏進書房，拱手將信封遞上。

事關傅羨好，他不敢有毫的猶豫，旋即道：“姑娘今日被傅峋書房，出來時臉上落有掌印。”

蕭瑾承微垂眼睫擡起，清雋冷冽的面容宛若寒天下的皚皚白雪，眸底裹挾了幾分淡漠的慍意。

信封被隨手放在桌案上，他子微微往後倚，蜷起的指節抵著桌案，明明是恣意隨的神態，不疾不徐彌漫開來的薄怒徐徐下，人不過氣來。

寒涼的氣息籠罩整間書房，餘白未做遲疑，繼續道：“據暗衛來報，傅峋下手應該不輕，姑娘角落了點漬。”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桌案，嗒噠嗒噠的聲響時不時地響起，宛如敲叩地獄門扉般，令人寒栗。

餘白低著頭，大氣都不敢。

不多時，他聽到了圈椅微挪的聲響，隨即往後退了幾步，男子經過他側時，掠過了陣刺骨的嚴寒，他不住打了個寒，悄然跟在主子的後走出書房。

把守在外的影訣餘覷見主子深如寒潭的眸，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餘白朝著他搖了搖頭。

“告訴傅愷，孤今夜走一趟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