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進考場里，師頌南真正理解了什麼“人和人的差距有時候比人和豬的差距都大”。

數學卷子發到手里，他略瀏覽一遍，雖然半個學期沒聽課，但是大差不差也都會。

考試進行到中間，師頌南寫完第一面的題，正要翻面時，就看見坐在他左側的許國龍已經趴在桌子邊睡著了，口水染半張卷子。

師頌南著實吃驚，以前在城里上學的時候他在尖子班，尖子班的學生不到最后一分鐘眼睛絕對不會離開卷子，一定要徹底檢查才能放心卷。

這直接睡著的，心確實大。

他又轉頭看向右邊的謝二虎，這貨倒確實在檢查卷子。

師頌南眼睜睜看著謝二虎用橡皮做了個骰子，四個面分別寫上ABCD，然后蓋在手心里晃了晃，一扔，擲出個B，于是欣然在卷子上寫上B。

這還沒完，謝二虎秉承著嚴謹的態度，絕對不放過概率的隨機，又擲了一遍骰子來檢查。

這次的結果是C，此君遂把剛才的B涂掉，改C。

師頌南目瞪口呆，這他媽的，老天爺要是想用概率保佑他，還得保佑兩次才行。

坐在考場上的師頌南在那一瞬間悟了一個深刻的道理，那就是：他絕對絕對絕對不要跟許國龍和謝二虎這樣的人為伍。

這想法激發了他學習的斗志，于是更加埋頭苦干，認真答卷。

接下來的幾天也是如此，師頌南格格不地認真寫完卷子，監考老師收卷時候看到他那工工整整又填滿的卷面，竟險些老淚縱橫。

也不是許向北給他灌的湯起了什麼作用，只是師頌南自己還是不習慣做個自毀墮落的人，畢竟師彥生十多年言傳教擺在那里。

習慣總是難改，人總是專一。

績下發的那一天，師頌南沒抱希，他整整翹了120分的語文沒考，就算其他科目考得再好也無濟于事。

所以他托著腮幫子，百無聊賴著窗外蕭蕭的金黃枯葉，聽著班主任站在講臺上唾沫橫飛批評許國龍和謝二虎之流。

班主任是個中年男人，張磊，矮矮胖胖，跟個球似的材。地中海發型和一只厚如瓶底的眼鏡彰顯他讀書人的份。

據說張磊是旅安鎮二十年來為數不多的幾個大學生之一，還是當年考出去的學子里，唯一一個學歸來還愿意留在鎮子里教書的人。

張磊恨不得著許國龍的臉罵，他和胖小都有著個圓滾滾的肚子，兩人肚子著肚子，面對面站立。

這畫面有些喜，師頌南撲哧樂了。

“許國龍，你跟我解釋一下，你說你數學不會就算了，英語看不懂也算了，理化學都不會我不怪你。”張磊氣得臉紅脖子，唾沫星子就差給胖小洗了把臉，他頓了頓才勻了氣兒繼續罵，“來來，你看看，你一個中國人，語文作文一筆不，個大白卷上來，你要死啊！”

許國龍沒了考場睡覺的囂張氣焰，拉著自己的角，出大半個白胖的肚子，嘟嘟囔囔道：“張老師，你也知道我不是那個讀書的料，我三子打不出個屁來，您就是拿槍頂著我，我...我也寫不出來啊。”

班里的同學都因為他這句俗的話哄堂大笑，師頌南冷笑著暗罵了句蠢貨。

窗外的景看夠了，老張又在專心罵人，沒空盯著下面，于是他干脆悄悄從課桌下面拿出游戲機來玩。

老張怒拍講臺桌，震得室脆弱的墻皮抖三抖。

“閉上，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考得都很好了？”老張怒目圓睜，殺個回馬槍，又去罵罪魁禍首許國龍。

“許國龍。”老張咬牙切齒，“我教過你哥許向北，績能甩你幾條街，他未見得比你聰明多，但肯定比你努力肯學，明明是一對親兄弟，你怎麼就這麼渾呢，我真是不知道你家里怎麼想的，讓他輟學供你個不爭氣的玩意兒讀書！”

師頌南打游戲的功夫聽到許向北的名字，留了一耳朵，就聽見張磊如此一番話。

他想起昨夜許向北對他說自己輟學后被迫去汽修廠打工的事，當時以為許向北只是這旅安鎮千千萬萬輟學青年的其中之一，卻不曾想到還有這層緣故。

不過老張說得對，許向北比許國龍甩出幾條街，為這麼個弟弟犧牲前途，屬實不值得。

到這里，師頌南對許向北“小混混”的初印象已經改觀的差不多了。

老張罵完許國龍，又去罵謝二虎，直到把班里不省心的二貨們都罵了個狗淋頭，他才終于面微笑，帶著瘆人的甜笑，欣看向師頌南。

師頌南抬起頭跟他對視，順手把游戲機藏回桌板下。

“這次的年級第一是我們班的啊。”

老張剛這麼說，師頌南腦海里閃過一瞬的念頭：這個第一不會是他吧，不至于吧。

“是師頌南同學啊，缺考一科還能勇奪第一，你們要向他多多學習，記住了沒。”

張磊把話說完，班里雀無聲，停了約麼半分鐘，才稀稀拉拉響起零星掌聲。

師頌南沒覺得多自豪，反倒像被架在火上烤的鵪鶉，被四面八方而來的目盯得渾難。

他潛意識里響起警報，覺得下課后準沒什麼好事。

果不其然，老張講評完卷子后端著茶杯，大步流星地走出教室后，師頌南就看見謝二虎帶著班里一幫欠嗖嗖的頭小子朝他圍過來，許國龍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站進隊伍的最外圍，加了他們。

“干嘛？”師頌南不如山，甚至還主挽了挽袖子，隨時準備打架。

謝二虎笑了笑，眼神瞄過他的作，說：“別這麼張，我們不是來打架的，就是來觀賞一下年級第一的卷子。”

他本來就是來找茬的，說“年級第一”四個字時怪氣，咬牙切齒，誰想師頌南這小子就像缺心眼，竟然完全沒聽出這層意思來。

師頌南哦了一聲，低頭認真在書包里翻找，把他的四科卷子攤開在桌面上給他們看。

“看吧，語文我沒寫，空卷子就不拿出來了。”

說完，這小子還很不耐煩地補充了一句：“有不會的自己去問老師啊，別問我，我沒空講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