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小在家提心吊膽等了一整天的錄取結果，那時候剛剛開放互聯網上查詢績，許建同特意借了一臺電腦回家，楊秀華、許建同和胖小三個腦袋在屏幕前，不停刷新頁面。

“怎麼還沒出來？”楊秀華咬著手指甲，“我聽你劉嬸說已經能查詢了呀。”

許建同說：“你有點耐心行不行，同時那麼多人放榜，總有個先后順序。”

“誰知道你借來這個破電腦是不是壞的。”楊秀華簡直坐立難安。

胖小等的都快崩潰了，倒也不是自己著急，主要是楊秀華對他實在是寄予厚，三句話不離考大學，他怕自己那爛績連最末流的大學都考不上。

許向北掛斷和師頌南的電話，走到門邊看見那一家三口圍坐的背影，頓了頓，沒有走進去，他掀開門簾走到店里，拿著掃帚打掃地面。

大概到晚上八點鐘左右，許向北招待好最后一位離開的客人，把桌子椅子擺放歸位，突然聽見店后頭傳來楊秀華的哭泣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謾罵和埋怨，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還傳來椅子倒地，玻璃杯破碎的嘩啦聲。

里面怎麼打起來了？

他連忙掀開簾子都到店后，一抬眼就看見楊秀華氣得發瘋，從頭到腳發著抖，連氣都不上來，胖小在角落里嚇得眼淚婆娑，許建同手攔著楊秀華，生怕再做出什麼出格的舉。

楊秀華抖著抬起手，指著胖小的鼻子，又氣又急，說話都帶著哭腔：“許國龍啊許國龍，你可真給你媽爭氣啊，家里花了那麼多錢供你讀書，這麼多年就養出來一個廢，高中學了三年，到最后一個大學都考不上，你——我打死你！”

說完，楊秀華順手抄起桌上的另一個水杯，劈頭蓋臉朝著胖小砸過去，還好許向北反映過，連忙沖上前接住了，水杯里的熱水潑了他一。

“你冷靜點！”許建同提高聲音。

“我冷靜？”楊秀華邊說邊流淚，一個家庭婦含辛茹苦二十年的辛酸化苦的淚珠，這個強勢的人第一次在孩子面前流淚，哽咽道：“我這麼多年圖什麼啊許建同，咱們不就圖家里能出一個大學生嗎，從胖小小時候我就給他報名奧數班，天天看著他學習，為了他能上個好初中，傾家產在城里買房，我...我連嫁妝都賠進去了我！”

“你讓我冷靜，我拿什麼冷靜，這麼多年的付出全打了水漂，我不圖胖小能上清華北大，我就圖他能有個大學上還不行嗎，我們家幾輩人都是泥子，就想培養出這麼一個念書的，我有什麼錯？”

許建同煩躁地擺手，勸道：“秀華，你沒有錯，但是咱們家胖小就不是那個讀書的料，你非要他干嘛？”

楊秀華瞪著丈夫，氣得直，吼道：“怎麼就不是讀書的料了，咱們兒子是比別人胳膊還是，憑什麼這書他就念不得！”

許建同本來就煩悶，楊秀華這麼一鬧火氣也隨著上頭，他一跺腳道：“你兒子就是比別人笨，人家讀一遍就能記住的東西他非得十幾遍都記不住，你讓他拿什麼考大學！”

楊秀華哭著抓起邊的撣子，朝著許建同就打。

“你個老不死的，我讓你說咱兒子，我讓你說咱兒子，我真是瞎了眼睛嫁給你個廢點心，這麼多年錢也掙不著，出息也沒有，半輩子還他媽是個死廚子。”

許建同躲著的攻擊，回道：“你既然這麼不滿就離婚，誰怕誰！”

兩口子吵得越來越激烈，甚至開始手，胖小嚇得邊哭邊勸，生怕爸媽一氣之下真的離婚。

“好，好許建同！”楊秀華徹底發瘋，闖進廚房拎著菜刀沖出來，額發凌，紅著雙目，喊道：“我現在就死給你看，你們誰也別勸，我死了你找個好老婆跟你過窮日子。”

“你要瘋是不是！” 許建同舉起凳子擋在前，“你給我把刀放下！”

“你說放下我就放下？”楊秀華上前，向過年殺豬一樣一把抓住墻角的胖小，“我們娘倆一起死給你看，許建同，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爸！媽！”胖小看著離他只有幾厘米、寒凜冽的菜刀，發出陣陣慘，“哥！哥！哥你救救我，嗚嗚嗚媽我害怕，我錯了，是我沒好好學習，媽你把刀放下。”

“好了！都冷靜一下！”

老許家的鬧劇被許向北一嗓子吼停，楊秀華放下菜刀，捂著臉跪在地上哭，胖小捂著自己的脖子，一臉劫后余生的表躲到許向北后，許建同扔下手里的凳子，悶悶坐著煙，一言不發。

許向北著這一地狼藉，又看看那電腦屏幕上刺目的一行紅字“您未被任何高校錄取，有異議請向當地考試院申請績復核”

他頓下，在一片寂靜中小心翼翼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又將打翻的凳子搬回遠，最后走到楊秀華邊，試探著走那把菜刀。

“媽，別哭了。”許向北嘆了口氣，自擔起這家長子的責任，“高考不是中考，能復讀的，咱們胖小還有考大學的機會。”

“復讀？”楊秀華苦笑兩聲，反問他：“咱們家哪來的錢再供他去復讀學校，城里的房子沒賣出去，許建同前年又買了一輛車拉貨，你告訴我哪有錢。”

許向北還沒說話，許建同從煙霧繚繞中抬頭，咬牙切齒指著楊秀華道：“唉發現你這個人真的特別沒意思，張口閉口就是錢，什麼困難還沒想辦法呢先說錢不夠。”

楊秀華又被拱起火氣，冷笑道：“是，你有意思，你許建同最有意思，掏遍渾上下不出一個鋼镚來，還好意思嫌棄我。”

“好了，爸，你也說幾句。”許向北只覺得太生疼，手拍了拍楊秀華的背，“你也別擔心錢的事了，城里的房子總能賣出去，大不了我再出去多打幾份工，咱們一家人辛苦一點，總能解決辦法。”

他回頭看了一眼胖小，說道：“胖小，還不趕過來跟媽保證你一定能好好學習，復讀這一年加把勁，咱們說什麼也得考個大學，爭口氣，對吧。”

胖小嗒嗒，垂著腦袋蹭到楊秀華邊，很小聲地嗯了聲。

楊秀華沒說話，許建同一顆接著一顆煙，老許家就像是被人按下靜音鍵，枯坐著、沉默著，只有椅子上運轉不停的電風扇轉出嗡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