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真的像電視劇，許向北現在一定要夸張地站起來，驚慌失措，眼底又浸滿淚水的說一句：“不可能，你們騙我，我不相信！”

但是許向北沒有，他就那麼呆呆地坐在原地，看著許建同，一句話都沒有，那麼一瞬間，他丟失了全部的，既無悲傷，也無驚嚇，就那麼回想著自己這戲劇的人生。

許建同看他沒有任何反應，原本預想的所有結果都沒發生，他忽然就慌了神，抖著咬著里的煙頭，手了許向北的肩膀。

“北子，北子？”

許向北還是沒哭也沒鬧，他明明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真相，卻又好像很早以前就該知道一樣，原來楊秀華的偏心都是有原因的，原來他和胖小真的不是一個娘胎出來的兄弟，原來他拼命咬牙撐起來的這個家，實際上并不屬于他。

像是做了一場二十三年沉溺其中的春秋大夢，時間到了，就該醒了。

“是嗎，我知道了。”許向北掀起眼皮，眼底不著緒，他扯起角，笑自己命苦，也笑造化弄人。

許建同用了十煙，從頭到尾講完許向北的世，包括他父母是如何在雨夜慘死，也包括那十萬元的現金的來龍去脈，沒有任何瞞，原原本本告訴了他。

原本楊秀華囑咐丈夫：“十萬塊錢的事兒咱們就別告訴北子了，萬一他知道自己親生父母的錢都花在胖小上，該記恨咱們了。”

但許建同沒聽的，他終于不忍心讓許向北一輩子蒙在鼓里，不論如何，那也是一聲一聲喊了他二十三年“爸”的孩子。

許建同說完，泣不聲地拉著許向北冰涼的手，說道：“是我們對不起你北子，等城里的房子賣出去以后，這十萬塊錢我們一定一分不的還給你，我向你保證。”

許向北茫然地轉過臉，他并不關心那十萬元的巨款究竟何去何從，他不爭不搶的格也就注定他不會因為這些外之耿耿于懷，事到如今，他唯一想知道的只有一個。

他沉聲道：“我都知道了，但是為什麼偏偏要在今天告訴我這些。”

許建同看著落滿一地的煙灰，連頭都不敢抬，屋靜了許久，直到柜臺上的自報時冰冷說出：現在時間晚上十一點整。

他抬起手，攥著前的裳，終于狠下心道：“剛才那通電話是鎮長打來的，因為我和秀華收養了你，算是旅安鎮好人好事模范代表，所以鎮子里給我們爭取了一個專升本的名額，胖小可以不用復讀直接上大學，當然，這大學也不咋樣，但是好歹有學上了，你也知道胖小那個學習績，能有一個大學就不錯，要是讓他去復讀估計也——”

許向北抬手打斷他：“所以有什麼需要我做的，直接說吧。”

許建同愣住話頭，這個中年男人面對曾經的兒子竟是滿臉窘迫，得恨不得找個地藏。

“但是要想獲得這個名額，就得響應計劃生育政策，胖小必須是獨生子才行。”

許建同咬牙切齒說完后半句：“所以我跟你媽想拜托你，明天去警察局跟我們解除收養關系，只要你從戶口本上移出去，胖小就算是獨生子了。”

許向北聽完以后，覺得許建同后面的話比之前告訴他的世還要荒唐可笑，命運詭譎無常，捉弄人的時候也盡是諷刺和惡趣味。

許家因為收養了許向北才獲得那十萬元，卻用十萬元供養自己兒子上初中，讓許向北輟學在家。

許家因為收養了許向北才評選為旅安鎮好人好事模范代表，獲得專升本的資格，現在卻要因為獨生子政策嫌棄許向北是個累贅，要將他趕出戶口本。

許向北歪著頭，也不說上來是什麼心，他知道自己應該是哭了，鼻尖發酸，眼眶發熱。

但他沒掉一滴眼淚。

“行，我知道了，明天早上就去辦手續吧。”他站起，從高俯視著許建同滿頭白發。

許建同凄凄切切抬起臉，想要再次手拉住兒子，卻被對方不著痕跡地躲開。

“北子，你怪我們吧，你打我們罵我們，說我們自私也好，不是東西也行，我和秀華都著，你別自己憋在心里。”

許向北那張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他出一張紙遞給許建同，只說：“太晚了，我想回去睡覺了，有什麼事明天早上再說吧。”

青年單薄的影消失在老許家常菜店門口，只剩下許建同獨自坐在店里，被晚上微涼的晚風吹得心涼。

從來不迷信的他突然想起二十三年前楊秀華抱著嬰兒的許向北時說的一句話——這孩子耳朵小，福氣薄，是個苦命的。

原來一語讖。

許向北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回家里的，他就那麼晃晃悠悠的，再一抬頭就看見自家的鐵門在眼前，楊秀華打開門，小心翼翼觀察他臉上的神，不敢多說一句話。

只有胖小全程都在狀況外，他被許向北回家的聲音吵醒，迷迷糊糊坐起來，還不知道自己的家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喊道：“哥，這麼晚了你干嘛去了？”

許向北抬眼，扯了扯角，回答一如往常：“沒事，出去倒個垃圾，你回屋里接著睡吧。”

胖小搖頭，從屁底下拿出遙控，趴在電視前，說道：“我不睡，好不容易高考完了，我想多看會電視，你看不看，今天晚上電影臺放外國大片呢。”

“你看吧，我不看了。”許向北下外套走進里屋，從頭到尾沒有遞給楊秀華一個眼神。

楊秀華落寞地著他的背影，心口疼得厲害，卻沒有任何立場說一句話。

許向北進屋不久后， 家里的鐵門又被砰砰砰敲響，是許建同跟在后回來了，他和楊秀華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看見深深的懊悔。許建同沉默著，拖著腳步也回到臥室。

許建同回來不久以后，門外再次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胖小盯著電視，隨口吐槽道：“呵，咱麼家今天晚上夠熱鬧的，怎麼這麼多人敲門。”

楊秀華站起去開門，里念叨著：“誰啊，這都幾點了還來敲門。”

打開大門，撲面而來一濃烈的酒氣，師頌南強撐著靠在門邊，凍得瑟瑟發抖，他抬起眼，語氣盡是哀求。

“秀姨，求求你，我要見許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