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那一天，師頌南到底抱著顧向北漸漸冷卻的多久。

等到胖小終于收拾好心，準備幫顧向北準備后事的時候，他發現師頌南靠在顧向北的額頭上，因為過于傷心已經暈厥過去，大明星再也沒有電視上意氣風發的狀態，師頌南眼窩凹陷，雙頰憔悴，面蠟黃，已經到了極限。

哪怕是休克的狀態，師頌南還是抱著顧向北，生怕有人搶走他似的。

胖小冷眼看著，給師頌南打了個救護車送走，對于大明星遲來的深，胖小并沒有覺得。

早干嘛去了。

按照顧向北生前的囑咐，胖小和于三春兩個人忍著沒有落淚，當天就聯系了當地的火葬場，加了一些錢，加急把顧向北燒一把灰。

胖小和于三春并肩站在火葬場外，看著顧向北躺在火海之中，高大的影越來越模糊，最后只剩下熊熊火焰，而那個永遠擋在面前的寬闊肩膀，永遠停留在旅安鎮的記憶里，逐漸泛黃陳舊。

胖小捧著一壇骨灰，從位于山腰的火化寶塔走出來時，天上下雨了。

雨夾雜涼風，這應該是今年的第一場秋雨。

于三春替他撐著一把巨大的黑傘，兩個人各自出半邊子在雨水里，渾然不覺，只顧護著懷里的骨灰安然無恙。

他們被迎面趕來的師頌南攔下。

師頌南的臉前所未就的蒼白，他醒來以后，不顧醫生的反對，拔下針頭就朝這里趕來。

他沒打傘，雨水已經打了發，像只落湯。

他想再看一眼顧向北，只可惜，留給他的，只剩下輕飄飄一捧灰。

“我哥呢？”他不死心，又問了一遍。

“在這。”胖小抱著骨灰壇，面無表，他和于三春誰都不想多說一句話，讓開師頌南的肩膀，準備下山。

“等一下！”師頌南在后住胖小，他說起話來沙啞著嗓子，語氣虛浮，再也沒有曾經的趾高氣揚。

胖小回過頭，就看見師頌南撲通一聲跪在他和于三春面前，垂著頭，以極低的姿態哀求道：“胖小，三春姐，我求你們，把我哥的骨灰給我吧，這是我哥在世上留下的關于他唯一的念想，我求你們了，你們要什麼都可以，把我哥給我吧。”

他說得慘烈，只是有顧向北言在前，胖小和于三春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胖小道：“我哥生前代過要怎麼理后事。”

師頌南急切抬眼：“他要葬在哪里？”

胖小停了下，冷聲道：“這不用你管，但肯定不是回到你邊，所以骨灰你就別想了，我哥陪你十六年你都不知道珍惜，現在就剩下一捧灰了，你有什麼可爭的。”

師頌南痛苦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他著腳下陡峭的山，冒出一個念頭來。

是不是他跳下去，就能見到他哥了？

他這一瞬的恍惚沒有逃過胖小的眼睛，他又冷冷一笑，說道：“師頌南，你要是想尋死的話就自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去，別在這里給別人添麻煩，而且，我哥在地底下也不會想見你的，你別去打擾他安靜。”

師頌南被這話激怒，他可以接胖小罵他，更可以接胖小辱他，唯獨聽不得一句話。

他和顧向北不會再相見。

不可能。

“你把我哥給我！”師頌南突然沖上前，已經顧不得禮義廉恥，手就要奪走。

胖小也怒不可遏，抱著骨灰壇抬起腳，毫不客氣一腳踹上師頌南的小腹。

于三春擋在兩個男人中間，蹙著眉頭，輕呵道：“你們倆干什麼呢，這是什麼地方，也敢打架？”

胖小氣呼呼收回架勢，仍舊抱著顧向北的骨灰，抬起袖子擋著雨，大步流星走了，就連給師頌南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師頌南滿眼落寞地著他離開，再也提不起勇氣前去阻攔。

他明白，他沒有資格帶走顧向北。

于三春撐著傘，整張臉慘白，沒了平時的和，整個人顯得干練凌厲。

定定地看著師頌南，說道：“你真是個混蛋。”

然后轉就走。

雨越下越大，火化塔再次傳來誦經的聲音，師頌南站在綿綿的秋雨里，脆弱地仿佛要被秋風吹向遠方。

一顆心終于被挖空，只剩下軀殼，行尸走般撐著一口渾濁罪惡的靈魂。

手機響起，師頌南接通電話，就被對面的錢嘉熙一通劈頭蓋臉的謾罵。

錢嘉熙吼道：“師頌南，你要死啊，金灣獎評選在即，你現在片場也不去，工作也不做，黑料還滿天飛，之前你跟楊彬打架的風頭還沒過去呢，又被人拍到你在旅安鎮，你到底要干什麼啊！”

師頌南掛斷電話，心里念叨著：我只想要顧向北。

胖小和于三春按照顧向北的愿，在旅安鎮附近，找了一條干凈澄澈的河流，兩人包了一艘小船，晃晃悠悠開到中央。

于三春掀開骨灰壇的蓋子，胖小將里面的骨灰傾瀉水中。

他們目送著水流遠走，顧向北終于自由了，他現在屬于這片廣袤的天地山河，他會隨著山川溪水，看遍人間。

于三春怔怔道：“下輩子我還想遇見你哥。”

胖小嘆氣道：“我們都會再次相見的，我哥這麼好的人，舍不得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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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頌南開始酗酒。

烈酒一瓶一瓶，不要命似的往肚子里灌，幾乎天天都要喝到醫院去。

金灣獎評選開始前，他被錢嘉熙強制帶回燕京，他也不反抗，反正酒麻痹大腦，他清醒的時候很。

有時候終于短暫想起點事來，也都是關于顧向北的。

他的事業一落千丈，自己也不太在乎。

金灣獎評選的前一天，是金灣紅毯電影節開幕式，往年，這里是各大藝人爭奇斗艷的主會場，師頌南的團隊當然也不會放過這盛大的儀式，做足準備。

錢嘉熙早早等在會場，昨天與師頌南約定的時間馬上就到，而他還是沒有出現在化妝間。

錢嘉熙給他的手機打了一萬個電話，沒有人接聽。

眼見著藝人們一個接著一個走上紅毯，師頌南卻遲遲不到。

錢嘉熙咬牙切齒，如果早知道沒有顧向北的師頌南是這副德行，當時的他也不會想盡辦法走顧向北。

看到師頌南如今的頹廢樣子，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并不是心疼，而是生怕自己多年金牌經紀人的努力付之東流。

錢嘉熙，永遠的利益至上者。

等到紅毯快結束的時候，師頌南才姍姍來遲，站在鏡頭下面，把在場各大嚇了一跳，短短幾天沒見，他干枯瘦弱，像骷髏一般頂著了無神采的雙眼，穿著一素到不能再素的黑西裝，飄著雙腳，搖搖晃晃走上紅毯。

一酒氣。

狗仔和記者們面面相覷，突然反應過來如此失態的師頌南才是今天晚上的大熱點，全部長槍短炮架起來，齊刷刷朝著師頌南拍攝。

錢嘉熙想攔也攔不住，一咬牙，干脆帶著人走了。

師頌南在一陣陣悉的快門聲中驚醒，他抬起眼，笑了笑，說道：“對不起啊，各位，實在是失態了，但我...真的沒辦法繼續在娛樂圈呆下去了。”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一段非常好的過往，眼睛微微發亮，說道：“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我只想借著今天的鏡頭，向大家介紹一下我的人，顧向北。”

“他從二十歲陪著我，扶著我，從默默無聞走到今天的位置。”

“我曾經答應他，總有一天要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他是我無法領證的人，承認他是我生命里絕無僅有的一部分。”

“現在我做到了，只可惜太遲了。”

話到這里，驚慌失措的主辦方生怕出什麼差錯，把師頌南的話筒斷開連接了，保安們沖上前，架住滿酒氣的師頌南，將他強制帶離紅毯。

在場的人沒人敢說話，就連議論聲都沒有。

師頌南在保安的拖中閉上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語，很輕地放低音量，聲道：“哥，你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