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綁也要綁著我（加更）

----------

刺客拿住了, 但謝老夫人傷了，太後也嚇得驚厥了。

烏泱泱一堆人都湊上來，實在不適合醫治，于是很快, 便從宴殿移往慈寧宮。

司瀅跟著去了, 怕阻著太醫手腳, 沒敢上前圍著，便只在外頭打轉。

每一彈指都變得漫長起來，聞著和藥的味道, 手在袖管裏頭微微發抖，再一看袁逐玉, 直接都蒙頭哭了起來。

蚊蚋一樣的哭泣聲，忽大忽小，時時無的, 讓人心神更是難定。

“五姑娘, ”司瀅過去安：“老夫人吉人天相，應該不會有事的, 你還是別哭了。這樣哭法，怕影響裏頭太醫施救。”

袁逐玉難為：“用你說？你當我想哭？我這不是停不下來？”

雖然，卻還是拿手捂住了臉，偶有聲音從手指裏飄出來，過得幾息，強忍住了。

鼻頭再眼淚，袁逐玉瞥司瀅：“你沒事吧？”

司瀅微擡語氣，不明所以地啊了一聲。

袁逐玉沒好氣地問：“你剛剛踹那個刺客, 有沒有傷？”

司瀅滿心記著裏頭的老太太, 搖搖頭：“我沒事。”

“要有趁現在說, 有些傷當下看不出來，可能過後就發作了。而且這會兒在宮裏有太醫，針藥都是最好的，沒必要逞強。”袁逐玉一段話說得。

語氣雖不好，但也是替著想。

被反複提醒，司瀅便了手腳，自覺確實沒什麽，便勉強笑了笑：“多謝五姑娘關心，我一切都好。”

藥一茬茬往裏送，水一盆盆往外端，紅得讓人幾乎站不住腳。

等不多久，謝枝山來了。

他一霜氣往裏趕，幾步開外匆匆看了眼司瀅，經過時袖布帶到的手。

那子獨有的，四平八穩的香氣，讓司瀅稍稍鎮靜了些。

仿佛主心骨到了，人再不得那樣兇。

過大概兩盞茶的時辰，謝枝山從裏面出來了。

袁夫人淌著淚迎上去：“山兒，嫂子怎麽樣？”

謝枝山攙住袁夫人：“母親并無生命之危，已止住了，姑母不必擔心。”

他聲音沉著，有定人心的作用，袁夫人拿帕子掖了掖淚，司瀅也長出一大口氣。

外頭有擊節聲響，是看完太後的皇帝過來了。

一叢人連忙去接駕。

老夫人是外命婦，皇帝不好進來，便立在蔑簾下頭，問了問這位姨母的傷。

司瀅在殿接的駕，只聽見皇帝問完扔了幾句口諭，說務必用最好的藥治著，不能讓老人家遭罪。

接著便是貴妃的聲泣，仿佛替太後擋刀了傷的是。

皇帝呢，本還等著給太後賀壽的，哪知還不著他，刺客倒先亮相了。

來這麽一出，雖然太後沒傷，但到底好說也不好聽。刺客自哪兒來的不是一樁小事，必須得好好查，失職的更得狠狠辦。

病最是急不得，一急就咳了好幾聲，引得貴妃立馬了上來：“陛下沒事吧？”

皇帝接過的帕子掩住口鼻，雖慢慢不再咳了，但人卻燥起來，像被一團低溫的火烘著。

貴妃的手還在他背上弄著，就算只是順氣，那作也有纏綿的味道，而且上總有一陣說不上來的香味，就像這帕子上沾的那氣息。

不很濃，但無端攝人心魄。

定了定神，皇帝對謝枝山說幾句安的話，聽人報太後蘇醒，便又去探太後了。

盤桓在宮裏不事，既然已經離危險，過不多會兒，謝老夫人被擡上了回府的馬車。

當真格了得，到離開宮門時人已經醒過來，只是傷痛得說不了話，躺在那裏無聲地擺擺手，表示自己好。

司瀅到底不住謝府了，這麽跟過去不像話，便只能眼看著車簾子打上。

謝枝山走近：“回府休息罷，別擔心。”

司瀅雖然點了頭，但一晚上沒哭的人，這會兒卻哽咽起來。

謝枝山攬住，靠在他膛嗚嗚噥噥，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短暫地靠了靠，分開時，襟了一大片。

司瀅幫他兩下：“別管我了，快去照顧老夫人。”

確實不是溫的時候，替攏了攏碎發，謝枝山便跟著馬車走了。

那天到後半夜，謝母發起低熱來。

高熱時，人一般直接痛，而斷斷續續發低熱，人很容易分不清夢裏和現實。

比如老太太一時喊亡夫，一時喊阿姐，當然迷糊勁兒上來了，遵從心底裏的，還喊過兩聲乖孫。

謝枝山在病榻前守了一宿，近天明時老太太沒再發熱，一頭紮進夢鄉，且微微打鼾。

告假半日，等佟醫來號過脈說沒事，謝枝山差人往楊府遞了個條子給司瀅，接著回陶生居換了套裳，宮面聖。

到乾清宮時，皇帝正好午憩轉醒。楊斯年和人等在殿外，跟謝枝山一起聽宣，走了進去。

這回議事，頭等重要就是商討千秋宴的意外。

刺客雖然，但很不住拷打，下獄幾個時辰就斷了氣，沒能問出什麽線索來。

討論來去，皇帝將目投向謝枝山：“依你看，這回行刺之事，可有何疑？”

謝枝山略作思忖，沉著嗓道：“千秋宴一應事務都由司禮監承辦，司禮監向來審慎，且微臣聽聞廠公治下甚嚴，想來這回參辦之人都是選了又選，挑了又挑。故微臣認為，與其慢慢從查辦，不如直揭疑。”

“你所指的疑，是何？”皇帝沉起來。

謝枝山向上揖手：“太後邊那位羅姓，或可一查。”

他提了這麽個方向，衆人便順著往下去猜。慢慢頭緒漸出，皇帝派下諭旨，再摒退其它人，獨留謝枝山。

問幾句謝母的傷勢後，皇帝咳了幾聲，有宮人捧茶來，被他手擋開。

待聲氣勻緩了些，皇帝再道：“滿朝文武，唯有表兄是朕最信得過的，也唯表兄之才，朕才能一步步……收複權柄。”

病弱之人，聲音裏的那份單薄足了乏力，一字一句都像在舌尖的倚重，也正因那份單薄，才顯得格外真誠。

謝枝山躬下腰：“陛下折煞臣了。微臣不才，蒙陛下看重，方有事君報國的機會，陛下所言，實不敢當。”

爾後又是君君臣臣的幾句往來，或是表兄弟間那份不疏不遠的親近，到皇帝喝藥的時辰，謝枝山退了出去。

走到乾清宮外門，見了楊斯年。

“謝大人。”

“廠公。”

二人相互執禮。

楊斯年著謝枝山，神有些複雜。

千秋宴的一應事務盡由司禮監承辦，出這麽大岔子，他就算是自請也要獲罪，不得背一口鍋。但方才這人在陛下跟前說的那一通話他聽出來了，是在替司禮監，替他開。

“查太後的人，看來，謝大人再無退路。”楊斯年緩聲。

謝枝山苦笑道：“是啊，謝某確實走一條窄道，似乎……退無可退。”

千秋宴之事，都知道極有可能是太後自己演的一出戲，但缺個人指出來，所以這個壞人，得他去做。

畢竟他和太後之間的臉撕得越開，皇帝越是安心，越是樂見。

而聽他說這樣的話，楊斯年角微沉：“那你還與舍妹……”

話沒說完，被謝枝山的一聲笑打斷：“然廠公可曾聽過一段話？世事皆有變，只要人還在，萬象皆可移。”

語氣過份松快了，楊斯年皺眉過去。

眼前那幅神雖稱不上喜容，但眼中帶笑，些許星點，虛實莫辨。

那日打宮裏出來，謝枝山去見了一趟陸慈。

說完正事，陸慈送他出去，不過一雙招子特別忙，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謝枝山被看得發：“你今日被狗潑了？”

這是罵他鬼上呢。陸慈也不介意，拄著刀想了想說：“早些日子，我相看去了。”

謝枝山略一頷首，沒了反應。

陸慈嘶一聲：“你不問我相看的哪家姑娘？”

“與我何幹？”在旁人的私事上，謝枝山向來很君子，很有分寸，很懶得理。

陸慈笑起來，走兩步，腳尖踢飛個石子：“是齊弼峰的兒。”以防他不記得，還心提醒一句：“就是曾經想嫁到你府裏去的，那位齊姑娘。”

謝枝山腳下不停，只問了句：“你相中了？”

“哪個相中了？”陸慈哂笑地架起兩臂：“只覺得你也不是多令人難忘，齊家姑娘前頭說想嫁你，後頭又沒事人似地去相看，你什麽心緒？”

走到門口，謝枝山打開扇子遮了遮天，這才偏目過去：“你這一腥味，還有活閻王的名聲，連小兒夜啼都可止，更別說姑娘了。要想娶親，先學兩句哄人的話罷。”

說完擡就邁了出去，剩個陸慈在原地幹瞪眼。

回到府裏，謝枝山先去了正院，給母親侍一回藥後再守上半夜，靠在旁邊瞇瞪個把時辰，次日正常上值。

吏部正是忙的時候，請一日假已案牘累累，忙起來真連喝口水的空當都不出來。等終于下值，落已經掛到了牆邊。

回府前在南向夾道，見了慈寧宮的駕。

一對姨甥背而立。

得知妹妹病勢，太後默了許久，方道：“你母親替我擋刀，我記這一回。”

太後聲音頹老不，令人想到鈍鐮刀割麥時的艱辛。

謝枝山回話：“母親替太後擋刀，是為姊妹親之故，想來，與旁的無關。”

太後睇了他一陣：“所以你這意思，是讓哀家無需顧及，該怎麽辦，還怎麽辦？”

謝枝山只行禮，不說話。

親外甥是個不吃的人，太後早便知道，移腳踩住自己的影子：“哀家問你，徐湖的死，與你有沒有關系？”

“沒有，臣不曾對徐閣老下過手。”

謝枝山答得很快，然而太後不無諷刺地笑了笑。

不曾直接下手罷了，跟皇帝做的那些勾當，以為不知麽？

“你可明白，就算哀家輸了，皇帝也不會留你。”

“臣明白。”

太後敲了敲手背：“皇帝并非聖主，你為何非要站他那一頭？難不，就因為記恨哀家？”

“陛下乃是宗室正統，先帝之冊，領天地之命，是為萬乘之尊。事君忠君，本便是臣子本分。”謝枝山字字朗朗。

太後笑起來，顴骨高高拱起，鼻尖的旋紋也了譏誚的皺起。

“好一個宗室正統，好一個本分，哀家真是做夢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親外甥拿話來堵。”

似乎沒有再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太後搖搖頭，回往步攆走去。

中途腳下打趔趄，被底下人攙住：“老祖宗，您慢些。”

太後橫眼瞧過去：“什麽老祖宗？你又不是司禮監的人，哀家也沒有批紅的權利，沒那個福份聽你們喊老祖宗，往後再不許這樣喚了。”

宮人喏喏應是，扶著上了步攆。

黃昏的風穿過夾道，掀人襟，太後端坐于步攆之上，帶著一華紋麗冠，投灼灼霞影之中。

謝枝山反向而行，往宮門走去。

等到府裏時，意外見到司瀅。

都這個時辰了，司瀅本來要走的，是謝母一留再留，終于留到兒子下值的時辰，這才放手指使兒子：“送一送。”

這一送，就給送陶生居去了。

一進廳房，謝枝山就要去撈司瀅的，被連連避開：“做什麽？”

“看你有沒有傷，”謝枝山還盯著的：“不是踹過刺客麽？”

千秋宴那夜，太後邊的妃嬪嚇得躥，尤其貴妃，人都嚇癱了。

上去救駕的生怕誤傷那些主子，因而慢了半拍，而當刺客的小老頭又還能鑽，司瀅當時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擡腳踢了那刺客一腳，把刺客給踹了個趔趄。

“我沒事，有事早發作了，還等這時候？”司瀅推謝枝山：“你，你離我遠點。”

謝枝山沒聽出有異，還閑閑地打了個呵欠：“這下完了，不娶你也不，我母親一萬個認準你，綁也要綁著我跟你房。”

這話怎麽說得像要著他似的？司瀅不樂意了：“誰要跟你房？自己玩兒勺子去！”

擰想走，被謝枝山一把拖進懷裏，閉著眼偎進的肩窩，深深吸一口氣：“得虧你求的平安符，母親才險中得生。”

聲音一放低，被幹氣神的疲沓便顯無疑了。司瀅嘆氣：“是老夫人積了大德，才逃了這一險。”

謝枝山趴在耳朵邊，放賴似的：“反正你是福將，是我們全家的福將。”

豬八戒才福將呢，司瀅突然又不耐他這樣撒了，用力往出一拱，掐住他的臉：“我問你，那個玄子，到底是什麽書？”

作者有話說：

：老婆相信我，你買的是盜版！

謝老太做夢：孫，孫，我類乖孫孫啊，祖母幾時能抱著你咧？

居然日萬了我，淺淺地佩服自己一下。

【謝灌溉營養】方也：6瓶 追更堅決不bb：3瓶 十一啊：1瓶 栗子樹下小花貍：5瓶 看書的魚：5瓶 Drew：1瓶 逗逗：3瓶 楊綠猗：3瓶栗子樹下小花貍：2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