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溫潭，給那近兩百人分了面罩，帶上百余人將城中生病之人和無病之人分開，然后將急重的病患帶到主城來優先救治，其余癥狀較輕者封鎖在各地醫館中，不準隨意出門走。

剩下幾十人隨他留在主城，將醫館和客棧騰出來接納重病之人。

風沙中的白城飄起了一燃燒艾葉祛晦的氣味。

沈云亭了閉的城門許久，轉過頭去了主城醫館。

算算日子，離朝廷撥資過來最起碼還需十日之久，白城近萬百姓，府庫僅剩三十擔米，藥材缺，孤立無援，時疫來勢洶洶。

眼下就是一場惡戰。

沈云亭從未覺得十日會如此之久，讓人不到頭。

熬，熬下去，盡管前路是死局。

*

嘉禾帶著沈云亭的信，趕著風沙回到了軍營，直沖永寧侯營帳。

永寧侯此刻正與程景玄分析涼州戰局。

嘉禾忽然沖進了營帳，上氣不接下氣：“爹爹。”

永寧侯一愣：“小禾？”

嘉禾來不及細說，直接將沈云亭的信遞給了永寧侯，簡略道：“我與岑軍醫發現軍中開始蔓延時疫。”

永寧侯點頭道：“此事岑軍醫已告知與我，我已吩咐下頭做了舉措，你放心。”

嘉禾搖頭道：“那時疫是從白城蔓延開來的，如今白城淪陷，沈云亭留在白城等援，他讓我將消息遞出來，并將此信給你，他說他有事要托于你。”

永寧侯接過信，打開來細看。

程景玄站在一邊，看不見信的容，急問：“沈二都說了什麼？”

永寧侯道：“他代了，白城缺糧短藥，但如今涼州軍中存余軍糧不多，不可輕易擅，否則萬一突厥在此刻來襲，沒有軍糧只有死路一條。涼州一破，大鄴國門一開后果不堪設想。”

“派人封了各條要塞，凡是從白城出去的人，一律不準進別的城池。以免將疫病帶去別的城池。”

“還有……”

“小禾。”永寧侯將沈云亭的信到嘉禾手上，“除了他代的這些，底下還有封信是他寫給你的。”

沈云亭寫給的？

嘉禾擰眉，抬手打開沈云亭的信，上頭赫然寫著三個大字——

放妻書。

第80章 坦白

夜, 土城風沙狂卷，戲謔著死寂的街道。

主城醫館，收治了白城各地病急重之人, 留在白城的老大夫和小藥忙著煎藥和替病患診脈換藥。

醫館不大, 病患卻多。沈云亭亦沒有閑下來, 幫著一起給病重之人換藥，還需不停安所有人躁張的緒。

溫潭見他自來到白城后就沒停歇過，不由勸道：“沈相您還是停下來歇會兒，這麼扛鐵人也支持不住。”

沈云亭抿了抿泛白的道：“我無事。”

“城里還有多糧食。”沈云亭轉而問溫潭。

溫潭道：“已經點算過了，除了縣衙府庫里那三十擔糙米，城中各又搜羅到了高粱米面三百十二擔, 豆子五擔, 其余雜糧十三擔, 只剩這些了。”

白城位于西北以北，四面皆是黃土，西北干旱雨, 種不出太多米糧。大多數糧食都是從別買來的。

平日商貿繁盛，來往人多倒也不缺米糧。只如今時疫盛行，商貿中斷, 城中無糧食補給, 前幾日已消耗了大量儲備糧才會如此。

城中近萬人，如今搜羅過來的這些糧，倒是還夠這里的人吃幾日, 只是能不能撐到朝廷送資過來還是未知數。

比米糧更棘手的是城里能用來治時疫的藥材已經快要用盡了。

別的城池自顧不暇，一時間不知該往哪尋足夠白城眾人所用的藥材。

沈云亭托嘉禾給永寧侯的信中，寫明了請托永寧侯派人去離這近的各州搜羅可用的藥材，但這并非易事。

一則眼下大鄴時疫盛行, 人人自危，有藥也寧可自家屯著，或囤積居奇或以備萬一。

二則藥材生意多由朝廷管控，前些日子大部分藥材都送去了黃河一帶時疫高發區。

沈云亭閉上眼，無奈地嘆了口氣。縱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難為這無米之炊。

深夜醫館中息痛呼聲此起彼伏，沈云亭掩輕咳了幾聲，視線有些模糊，他抬手了眉心，讓自己清醒。

捕頭老張急匆匆跑到醫館找沈云亭。

“相爺不好了，城門前積聚了許多百姓嚷嚷著要出城，說若不讓他們出城就要同我們的人拼命！”

沈云亭閉了閉眼：“知曉了，我去看看。”

城門邊上，幾百人圍堵在那里，有老有，群激，有的跪著哭求，有的手上拿著鐵鍬正指著守城門的人。

“要糧沒糧，要藥沒藥，呆在這只有等死，我們沒病，憑什麼不放我們出去？”

“時疫如此兇險，染上了多半活不。你們這是要眼睜睜看著我們全死死才肯罷休！”

“我們這是被朝廷拋棄了。”

“爺我家小兒病得不行了，求您開開門，放我們出去找大夫。”

“滾開，老子今日出不去就打斷你的！”

……

捕頭老張人群中，高喊一聲：“諸位冷靜，沈相來了。”

眾人聞言噤聲齊齊朝沈云亭去，白城土地之上，素白銀紋長袖在風沙中翻飛，月之下整個人沉靜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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