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將車驅來了,程慕寧卻沒有抬腳,“裴邵,你背我吧。”
裴邵聞言,回頭看。
就見鼻頭凍紅,雙目被風吹出一片秋波,一手攥住他的手指,語調溫地說:“你背我吧,我想吹風。”
那邊銀竹見狀放下車簾,急忙走過來,低聲說:“殿帥,公主喝多了,此時不必聽的,還是乘馬車吧。”
誰料程慕寧耳力好,聞言便皺了眉頭,“銀竹,誰許你做我的主。”
銀竹恭順地說:“奴婢……知錯。但是殿帥,公主把絡子打死結,就是真的喝多了,今夜還是不要順著來,速速回府吧。”
裴邵的確沒有見過程慕寧喝醉的樣子,印象里的酒量不錯,從前只見過喝多了胃疼,倒是沒見喝多了失態。
況且今夜應答自如,不像是醉了。
只是。
裴邵的目順著銀竹的話下移,落在那枚青云佩上,的確是被打了死結,
絡子七八糟,還被揪斷了好幾。
程慕寧這時卻拉過斗篷遮住了,不許裴邵看,語氣從溫和變得強,“你背我。”
但這種強,不是長公主的強,倒像是個胡攪盲纏的小孩要糖吃。裴邵冷靜地看了片刻,道:“這里和裴府一東一西兩個坊市,要走上兩個時辰。”
程慕寧“嗯”了聲,并沒有其他作。
裴邵與對視,程慕寧像是在跟人較勁,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在眼眶酸,實在要忍不住時,裴邵手攏了攏的斗篷,轉蹲下來道:“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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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細節有修改)
程慕寧沒有猶豫地趴在裴邵背上,斗篷連著冒兜把整個人都藏住了,只剩一雙今夜顯得格外亮的眼睛,平靜的聲調中藏著點微乎其微的,讓看起來不如平日沉穩,“我重嗎?”
怎麼可能會重,劉翁一日三餐伺候了幾個月,也沒見多長幾兩。裴邵搖頭,反應過來程慕寧看不見之后,說:“不重。”
背上的人“哦”了聲,安心地趴在他肩頭。
裴邵怕顛著不敢走太快,但男人長,幾步路就走出去好遠。銀竹腳下遲疑,示意馬車和侍衛遠遠跟著,才抬腳追上去,卻不敢靠太近。
夜幕低垂,華燈未歇。大周的宵逐年放寬,眼下已經過了戌時,巡防的兵才開始趕人,沿街的商販敷衍應對,似乎還不舍得收攤。
程慕寧很看到這樣熱鬧的景致,半邊臉埋在裴邵肩頭,眼都不眨地看著,卻又像是走神。裴邵側頸看不到的臉,到背上的起伏平穩緩慢,只當睡著了,程慕寧卻在這時抬起頭,“前面路黑,買個燈籠吧。”
裴邵頓步,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個花燈攤子。那商販眼見就要收攤了,公主急不可耐地拍了他一下,“你快呀。”
裴邵拉下的手,將其藏進袖里,這才提步上前。
巡防的兵已經催趕到上一個攤位了,商販手上收攤的作愈發麻利,可大抵是不舍得最后這單生意,見一行著雅麗的人朝他走來,便有意放慢了手腳,頂著一臉褶子笑起來,“各位客看一看,這些燈籠都是親手做的,十幾年的手藝,可比宮里制造局做的還要好。”
程慕寧拽下帽兜,“比宮里還要好?”
市井商販的眼力早就爐火純青,一看就知道哪個是做主的人,忙轉過視線說:“那當然,小娘子不信,若是十日這燈籠燒壞了,您找我就是。”
商販說著錯眼看向即將走近的兵,趕忙拿起一個八景宮燈說:“我看這盞與姑娘氣質最搭。”
程慕寧卻不要這個,指向角落那個八面繪著花藤的角燈,然而還沒有開口,就被對面的斥喝聲打斷了,“怎麼回事,宵不收攤,是想蹲大獄了!”
夜里巡防的兵沒有別的本事,首要就是嗓門大,這一聲吼得程慕寧抬起的食指都蔫下去。裴邵聽見很輕地嘆了聲氣,然后將下擱在他肩頸上。
裴邵角勾了一下,忽然很想看看此時的表。
商販賠著笑,被那兵兇狠盯著,一時也不好去拿那盞花燈。要是尋常百姓,這時候也該躲著兵走開了,可偏生這兩位客人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場面一時僵滯住了。
這兩年朝中特意放寬了違反宵的刑罰,所以兵對城中戒嚴的執行也是睜只眼閉只眼,但前面這一男一連頭都不曾轉過來,那為首的兵瞇了下眼,當即吐掉口中的檳榔,抬起鞭繩指向前面,“天子腳下,夜不歸家,我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給我拿——”
這人話沒有說完便白了臉,銀竹持令喝道:“諸位請慎言。我家主子喝多了,煩請行個方便。”
是公主府的令牌,兵猛地放下手中的鞭繩,下意識一瞥前面的子,眼底似有驚,但他來不及再揣打量背著的那個男人,只迅速低下頭,拱手退了下去。驚魂未定地走了好遠才停下來,驀地扇了自己一掌說:“怪不得眼,是殿前司那位。”
見巡防兵一窩蜂地離開,商販愣了愣,也回過味來,面上愈發謹慎恭順,兩手捧著那花燈上前,說:“小娘子拿好了。”
程慕寧垂在裴邵膛的手握住燈籠的提手,銀竹自覺從荷包里翻出兩個碎銀遞出去。待裴邵走遠了些,程慕寧才說:“還行,比不上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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