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折子正是聞嘉煜寫的，程慕寧當時心中還暗贊過這人寫的一手好字。

兩種字跡放在一比較，區別顯而易見，前者溫潤斂，后者多有點張揚才的意思了。

程慕寧與裴邵遞換了個眼神，當下不顯，只按下了這疊書信，說：“你方才說你與他有過婚約？那究竟是有沒有婚約？”

楊云衫抿，低下頭說：“我與他兩家父母原是舊識，定的也是自小的婚約，可他時家道中落，搬去了書院，我娘……看不上嘉煜，便口頭取消了婚約，想要給我另定人家，可我與嘉煜是兩相悅。”

說到這里，哽咽道：“我背著家中與他繼續往來，說好了待他考取功名后再向我爹娘提親，鄉試放榜的前一夜，他還說考得很好，不日就能來家中提親，我這才敢與家中說了實。后來秋圍放榜，他果然高中榜首，我爹娘這才松了口，我將他請到家中，要給他慶功，可、可他人卻不見了，后來聽說他春圍亦是榜首，是狀元，我阿娘說他將來是要娶公主的人，與我那些，再不作數了。”

裴邵很輕地嗤了聲。

楊云衫聞聲噤聲，驚惶地憋著眼淚。程慕寧給銀竹使了個眼，銀竹遞過去一張帕子。

楊云衫難為地了眼淚，小聲說：“我知道嘉煜不是這種人，他定是有難言之，我在咸州等了他好久，可家中不肯信他，執意給我定了門親事，半年后我就要親了，究竟是不是要斷干凈，我想聽他親口說。可是京城太大，我實在找不到人。公主，這位大人，我真的不是瘋子，我說的都是實，二位若與他相識，能否替我將這個轉給他，無需帶話，他看到這個，自會辨明真假。”

從腰間摘下一只鴛鴦佩。

程慕寧卻沒有接，還盯著那幾頁書信看，那是揣思量的神，直到裴邵說：“你擅丹青？”

程慕寧這才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地上那攤雜的包袱，那包袱一角出了半張人像，一看就是聞嘉煜。

楊云衫只好收起玉佩，撿起畫，拘謹地說：“我、畫得不好……”

裴邵點了點案幾，銀竹自覺轉呈了上去。

畫紙和墨都不是上好的，雨水浸泡后就暈開了，只有底下幾張勉強能看出個人臉。

的確是畫得不好，可以看出楊云衫是沒有學過丹青的，這人像不似書院里張的畫像那樣板正，兩只眼睛都畫得不一邊大，但許是畫它的人出于意，這幾張畫里的聞嘉煜要生許多。

可以看出是個溫的人，眼尾的淺痣平添了幾許風，這樣的長相和才，的確能讓人念念不忘。

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樣。

程慕寧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見到的聞嘉煜與畫中這人像又不像。

躊躇地向旁邊的人，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裴邵……”

裴邵眸平靜地回看過去，顯然與想的一致。

氣氛嚴肅而沉默，楊云衫忽然有點不安。

程慕寧察覺到的忐忑，莞爾道：“本宮可以帶你見他，但有一個要求。”

“你就站在本宮后，一句話都不準說。”

……

接下來兩日，朝中為了互市的事吵得人仰馬翻，各有各的說辭。沒有人愿意向烏蒙退讓，但是一場戰爭耗費巨大，與此相比互市讓出的不過是蠅頭小利，倘若非要去爭這個氣節，一旦與烏蒙徹底撕破臉，那麼這次的軍費籌備就不是一筆小數目，絕不比當初南下敵來得容易。

五斗米能讓人折腰，兩邊朝臣各執一詞，錢再次了爭執的重中之重。如今再沒有誰的府邸能抄出這麼多銀子，一時間，程慕寧前幾日呈到史臺的新政條案備關注。

尤其是當初被許黨駁斥的清丈土地一事，又被拿出來反復爭論。

“清丈土地的確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下了朝，聞嘉煜隨程崢到了政事堂，站在案前說：“那些瞞報報的田畝重新記冊，里頭田稅徭役稅等各項雜稅便是好大一筆，若能都折銀子收上來，甚至來年朝廷的開支都解決了一半。公主此項議案呈得真是時候。”

“朕難道不知道這些土地里有多文章嗎？”程崢臉灰敗，他這幾日被吵得腦瓜子疼，“這些紳地主藩王貴族哪有不貪的，朕又不是瞎，但朝廷要用人，總得留幾分余地！況且虎口奪食哪里是那麼簡單的，這不是一兩個月可以辦下來的事，屆時憂外患，豈非天下大！”

程崢說著，抵在桌上的手握拳。

聞嘉煜做出思考的樣子，說：“圣上所擔憂的也不無道理，而且……新政條案乃公主所提，圣上若點頭，屆時事辦好了，眾人只怕也只會念著公主的功勞，可員的不滿卻是沖著朝廷來的，到時候得罪人的事都記在圣上頭上了。說起來，公主若能事先與圣上商議就好了，怎麼就直接呈給史臺了呢？”

程崢面無表，抿直了線。鄭昌這時候彎腰奉上茶盞，退下去時余暼了聞嘉煜一眼。

程崢聲調平穩，沒緒地說：“公主獨斷專行慣了，料定朕不會同意，這是打算先斬后奏。我早該知道，就不是個知難而退的人，當年為了幾條新政日與朕對著干，鄧州三年，本就沒有認過錯。”

聞嘉煜聞言，溫聲勸：“公主也是為了朝廷，是替圣上分憂。臣聽說公主風寒一直未愈，想來也是心太過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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