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銀臺旁的陳貨架上全是面包薯片等零食，就在許芳菲和鄭西野說話的當口，幾個高年級男生列著隊走進了超市，直奔零食區而來。

忽的，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生不知被什麽絆倒，腳步踉蹌，不小心撞到了旁一個孩。

孩被撞沒站穩，為保持平衡，迅速往後撤出半步。多米諾骨牌反應，站在孩前頭的許芳菲猶自沉浸在窘的深海裏，沒注意後頭的推勢，也被抵得晃了下，低呼一聲便往前撲去。

鄭西野本就離得近，見狀怕摔，微凜目，下意識便出雙臂去接。

就這樣，只電火石剎那功夫，許芳菲一腦袋直直紮進他懷裏。

小巧翹的鼻尖撞上男人軍裝下的膛，實碩，跟堵磚砌的牆似的。瞬間疼得眼淚花花，倒吸一口涼氣。

與此同時，吧嗒一聲響，被攥在手裏的兩包某也應聲落地。

這個節骨眼兒，鄭西野注意力都在懷裏小姑娘上，自然沒顧得上撿也沒顧得上看。他只是扶站穩，垂眸看著，蹙眉輕聲問：“撞鼻子了？”

忍住那陣鈍痛，悶悶地應：“嗯。”

鄭西野又問：“流沒有？”

“沒……沒有。”許芳菲輕著鼻子，胳膊微，不痕跡避開他的，同樣也忘了落在地上的某。

直到，一道悅耳又清亮的嗓音在旁響起，溫和地低聲提醒：“同學，你手上拿的東西掉了。”

許芳菲這才回過神來，低下頭定睛一瞧，果然，的兩包小蘇菲正大剌剌躺在地上，目測距鄭西野的黑軍靴，應該不到五公分。

許芳菲：“。”

許芳菲大悲催，窘得眼冒金星，趕忙彎腰去拾。然而，還沒等纖白的指尖到外包裝袋，一只骨節分明的漂亮大手已搶先一步，把蘇菲們撿了起來。

“……”我的蘇菲，嗚啊啊。

許芳菲簡直絕了，只能眼睜睜瞧著的衛生巾落魔爪，郁悶到七竅生煙，尷尬到腳趾抓地。

那頭，鄭西野已經重新站直了子，低眸一瞧，手裏兩個包裝袋都是黑配，寫著幾個醒目大字：蘇菲夜用，加長版380mm，加量裝。

鄭西野眼神微，挑了下眉。

他五天生比常人敏銳，難怪聞到上有若有似無的腥味兒。

原來是生理期。

站後面的許芳菲臉紅耳紅脖子紅，沒給鄭西野更仔細端詳衛生巾的機會，想也不想地出手，一把從他手裏將小天使奪過，繼續藏後。

然後便垂下頭，整顆腦袋以摧枯拉朽之勢紅番茄。輕咬，半晌不出半個字。

“行了，鄭隊，您老人家快結自個兒的賬。”之前那道好心提醒的嗓音再次響起，含著春風暖般的笑意，道：“結完別杵在這兒，沒看見人家小姑娘難為，臉都紅了？”

許芳菲聞言一愣，下意識轉過頭。

只見說話的姑娘瘦高條，穿著一條墨綠的森系長，皮白而潔。披在肩頭的長發烏黑順，就連發際線的形狀都是特別的，淺淺人尖，勾勒出一張時下最流行的心形人臉。柳眉長眸高鼻梁，目坦沉靜，很容易讓人生出好的面相。

看清孩面容的剎那，許芳菲眸驚跳，愕然了。

竟然是……青年畫家，宋瑜？

記憶自開始往回倒流。許芳菲想起，當年鄭西野還住在喜旺街時，曾經帶看過的那場畫展。那場主題《我與風》的全國巡回展。

彼時，許芳菲清楚地記得，鄭西野對宋瑜的介紹是“朋友的兒”，提起這位畫家時，他也態度輕淡，甚至近乎冷漠。

可衆所周知，軍校重地，閑雜人等不能隨意出。這位裝清新的畫家會進來這裏找人，又能進來這裏找人，就足以說明，要麽直接是所尋之人的家屬，要麽就是對方相當重要的朋友。

許芳菲著宋瑜，一時有些出神。

鄭西野卻目不移，仍直直盯著許芳菲。他淡聲說：“就兩包衛生巾，又沒幾個錢。你跟我客氣什麽？趕放上來，我一起結。”

許芳菲臉越來越燙，都快被他惹哭了。心想這是幾個錢的問題嗎，是跟他客氣的問題嗎？

哪個孩子會讓男生幫結姨媽巾的賬呀！

許芳菲無奈，只好繼續一個勁地搖頭，態度堅決：“不用，不用。”

鄭西野薄微，還想對後的說什麽，一旁的宋瑜卻看不下去了。邁著步子走過來，直接擋在了許芳菲前面，解圍道：“鄭教導員，麻煩你快點結賬。說要請我喝水，結果我嗓子都等冒煙兒了也沒把您老人家的水等來，是不是不想請呀？”

這番話，悉自若，語氣親近，每個字音都顯示出兩人關系匪淺。

鄭西野無法，收回落在許芳菲上的視線，轉去熱飲櫃裏取了瓶熱牛，再將兩瓶飲料自助掃碼，結賬。

結完，他神平淡，將手裏的熱牛遞給後的小姑娘。

許芳菲驚訝地擡起眼簾，“這是……”

鄭西野頓了下，聲說：“孩子生理期，喝點熱飲會舒服些。”

許芳菲遲疑兩秒，將牛接了過來，小聲說了句謝謝。

鄭西野又將兩瓶飲料中的桃子汽水遞給宋瑜。

宋瑜接過來，朝他晃晃瓶子，揚眉彎起，說了聲“謝咯”。

許芳菲呆呆地看著眼前一幕，捧住熱牛的纖細十指，無意識收攏幾分。

明亮燈下，自信靚麗的年輕畫家站在筆英俊的年輕軍旁，沖他展那麽一笑，自然而然，落落大方。他們無論是外形、氣質，還是職業、家世，都般配無比，仿佛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

短短幾秒景，許芳菲嗓子像被什麽哽住，堵得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一個猜測從腦海深升騰起來。

想，已經猜到了兩人的關系，或許，也已經猜到鄭西野這一年沒有來找過的原因。

心頭湧上一異樣，算不上疼痛，是苦混著微酸，難得厲害。許芳菲低頭別開眼，不再看向那對璧人。

作麻利地掃碼，刷校園卡結賬，然後拿起一個黑塑料袋，將兩包衛生巾裝了進去。提起來，轉離去。

超市外的路燈下，人來人往。

鄭西野和宋瑜已經先出了超市。他們站在燈下，面對面，似乎正談著什麽。

許芳菲餘掃見兩人，一步未停，與二者肩而過，徑直往宿舍樓的方向走。

背後鄭西野話說一半，也注意到了許芳菲，正要跟說話，卻看見那小丫頭反應有點兒不正常，不僅沒跟他打招呼，甚至連看他一眼的作都沒有，完全把他當空氣。

這個發現令鄭西野頗有幾分不爽。他眉心擰結，沖那背影沉聲喊了句：“許芳菲。”

小姑娘明顯聽見了，小的影微微一滯。但沒有回頭，像是下定什麽決心，自顧自繼續向前走。

鄭西野：“牛趁熱喝，早點睡別熬夜。”

姑娘仍未回頭，背影旋即便消失于夜。

鄭西野：“……”

鄭西野眉頭瞬間高高挑起，原地踱兩步，給慪得笑出一聲。

大名鼎鼎的全能戰王狼牙戰神，這種吃癟的樣子實在破天荒，比天上下紅雨還罕見。邊上的宋瑜覺得納罕極了，心生好奇，也跟著探頭朝鄭西野遙的方向看，狐疑道：“這小學員看著不太想搭理你。”

鄭西野薄抿，沒出聲。

“欸。”宋瑜聲音低幾分，打量他兩圈，“你平時訓練的時候是不是太狠心，待你的小新兵呀？”

被那小丫頭片子無視，鄭西野心正爛得出奇，回話的語氣也隨之變得有點兒沖：“我什麽時候待了。”

捧手心裏怕涼，含裏怕化，都稀罕進骨頭裏了。他能舍得待？

“按理說你給人家送了熱牛，表現得也還關心，那小姑娘應該很謝你才對。怎麽會裝沒聽見不想理你？”

宋瑜聳聳肩，搖頭嘆息，“肯定是你平時就得罪人家了。畢竟你兇神惡煞，狠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知道的說你是狼牙戰神冷面閻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十惡不赦大魔頭。那小學員小頭小臉滴滴的，不被你嚇到才怪。”

鄭西野：“……”

鄭西野閉上眼，擡手用力掐了下眉心。沒心思跟宋瑜閑聊，他再開口時，語氣已經恢複一貫的冷淡無波，平靜道：“辛苦你了，今天專程跑一趟。幫我向宋叔問個好。”

“行了，別這麽客氣。”宋瑜無所謂地擺手，“我是鄭叔叔看著長大的，他和我爸同手足，他的事就是我們全家的事。”

鄭西野靜了幾秒，道：“多謝。”

“想當初，大院兒裏那麽多孩子，就你脾氣最怪，除了江敘以外誰都不搭理。我想跟你玩兒，你看我一眼就把我嚇得哇哇大哭，你是不知道，當時我都怕死你了。”回憶起時的事，宋瑜搖頭失笑，“後來，還是邊姨拎著你的耳朵把你狠揍一頓，你才肯紆尊降貴，冷著臉給我扔了顆糖。”

鄭西野面無表地聽宋瑜說著，神平靜，一言不發。

片刻，宋瑜又仰頭向天空，沉沉地嘆出一口氣，悵然道：“要是邊姨還在就好了，我真的想邊姨。”

鄭西野垂眸，擰開手裏的冰凍純淨水瓶蓋，仰脖子，灌進一大口。

宋瑜看向他，遲疑了片刻，輕問：“我沒記錯的吧，邊姨的忌辰是不是快到了。”

鄭西野淡淡應：“嗯。”

“鄭叔叔病了這麽久，你前幾年又那麽難……我猜你應該有很多心裏話想跟邊姨說。”宋瑜眼底浮起一憂，稍頓了下，問鄭西野：“今年要不要我陪你去陵園？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邊姨。”

他看了眼頭頂的夜空，拒絕道：“不用。”

宋瑜說：“先別急著拒絕我啊。要是你過段時間改變心意，又想讓我陪你去，那不是打自己臉。”

鄭西野說：“你想去看我媽，可以自己去，或者約江敘。”

宋瑜不解：“為什麽我不能跟你一起去？”

鄭西野語氣平靜，看宋瑜的眼神也很淡漠，道：“我跟我媽說過，以後帶到跟前的姑娘就是兒媳婦，別鬧出誤會。”

宋瑜被噎住，半天才應了句：“哦。”

許芳菲心低落，拿著兩包蘇菲和一瓶牛回到寢室。

快要熄燈，屋裏其它五個姑娘都已經洗漱完躺在了床上。聽見許芳菲回來的靜，大家夥紛紛探頭往張。

張蕓婕：“買回來了吧？”

“嗯。”許芳菲點了下頭，將衛生巾放回收納袋，然後拿著熱牛陷遲疑。

他叮囑，牛趁熱喝。

許芳菲抿抿，糾結再三還是擰開瓶蓋把牛喝了，換鞋上床。

梁雪出聲問：“晚上超市人多不多？”

“剛才還好。排隊結賬也沒排多久。”

“兩包蘇菲多錢？”

“一共三十多。”許芳菲回答，“我刷的校園卡。”

“三十多呀……”曲畢卓瑪躺回床上，仔細回憶著，道，“那和外面沒什麽區別。”

張蕓婕聞聲，噗嗤笑出來，打趣兒道：“卓瑪同學，這種明碼標價的品牌，價格肯定都是全國統一的呀。怎麽，你還指咱學校什麽都比外面便宜？”

“我不是這意思。”曲畢卓瑪解釋，“學校不是每個月往咱們校園卡補1000嗎，我算一算吃飯加日用品花銷，看還需不需要問家裏拿錢而已。”

因著許芳菲買回的兩包衛生巾，孩們又閑聊起來。

整個過程裏，許芳菲一句話沒有參與。只是平躺在上鋪的被窩裏，著天花板發呆，腦子裏反反複複、不可控制地回憶起，鄭西野和宋瑜站在一起的畫面。

那一幕場景仿佛深海，沒過了的口鼻，帶來黑漆漆的窒息。

又仿佛一小刺紮進心口，稍縱即逝，但那細微的疼痛卻在裏無盡蔓延，讓從頭發到腳指頭，都到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