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過早的一場春雨突然落下來，砸在落地窗上，滿目斑駁。

積的水珠劃下條條長線，像斷了線的苦淚珠淚，卻是預告新生的樂章。

...

顧言的一句玩笑，卻讓莊念瞬間意識到了整件事的本質。

那就是無論從前發生過什麼，無論他如何卑劣且骯臟...

顧言...

自私的想要繼續...拖著他。

落地窗外的遠天上無聲劃過一道閃電，分明沒有任何聲音，莊念卻像是被其嚇了一跳，握著手機的手微微一。

電話的最后，莊念也乖順的表示自己狀態不好不適合一個人在家，為了不讓顧言擔心可以繼續完會議，主提出去夏青川那。

雨越發大了，砸在臉上涼意刺骨。

莊念沒有坐司機的車，而是隨手招了一輛出租。

他知道，只要他明確的表現出不想被人跟著，顧言哪怕再擔心，都會撤走他邊所有知道或不知道的人。

夏青川接到顧言電話的時候正準備開庭，不是什麼大案子，因為對方是客點名要他親自上陣，不好推。

“幫我跟李老板說今年律師費全免，待會你上，我有點私事要理，必須馬上走。”掛了電話，夏青川就把一切都丟給了助手，抄起外套往家里趕。

他比莊念更早到家，從地下車庫上樓。

不過沒一會，房門就被敲響。

夏青川頂著一頭發，準備要換下來的服還半卡在前就慌慌張張的跑去開門。

房門一經打開，莊念便迎面倒了下來，沒有任何預告的，重重的砸進了門。

夏青川的心里一驚，上前扶住莊念的肩膀，被的羽絨服里面裹挾著的寒氣撲了滿。

“別告訴顧言，不讓他牽心。”莊念半闔著眼睛，聲音懨懨的聽上去立刻就會暈厥，卻強行吊著神繼續做著自己都無法相信的保證，“我就睡一會，馬上醒。”

“就睡一會...”

莊念在失去意識之前，終于會到因為不確定而導致的恐懼。

他幾乎覺不到手腳的存在，卻在想到，‘如果自己一睡不起就用了那麼一個理由騙顧言放心，沒能見到最后一面，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難過’時，到心臟劇烈的痛。

說起來，他為數不多的幾次看到顧言發脾氣，一次是在古塘村，一次是在餐廳，對著那個瘋子，對著康哲。

顧言的失控，全都是因為他。

半夢半醒間，莊念覺到上的服被了下去，外套，襯衫，子，連同腳上的子。

他想去制止對方的作，卻本力不從心。

不知過了多久，是幾個小時還是幾天，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并不悉的環境，心中慶幸...

還能再見顧言一面。

“青川？”莊念木訥的著天花板，發現自己無法發聲。

費力的清了清嗓子，還想開口的時候，夏青川從門口的方向進屋，手上拿著藥棉和紗布。

莊念意識到什麼，雙腳往被子深塞了塞。

“別躲了。”夏青川的語氣不善，難掩責怪，“莊念，你可真行。”

他說著，毫不客氣的刷拉一下掀開被子，出莊念藏進被子里的那雙細瘦腳踝，難以自控的蹙起了眉。

盡管這幾天已經看了很多次，夏青川還是覺得目驚心。

莊念的皮很白，稍微用力一點就能留下紅的印子，因此長筒遮擋著的皮上，那些錯的，青紫、青黑、紫紅、紅的魚線勒痕，仿佛都是昨夜嶄新落下的。

乍一看，就像雪地上錯排列的尸。

“什麼時候開始的？”夏青川給莊念上藥包扎的作并不溫，仿佛這一刻能聽見莊念喊疼，他心里才能痛快一點。

莊念指了指嗓子，有神了就提前賣了個乖。

夏青川眉頭蹙的更，手上藥膏摔在一邊，拿了杯溫水魯的遞過去，灑在枕頭上幾滴。

莊念彎了彎眼睛，討好似得放低姿態，做妥協狀，喝了口水才說，“顧言呢？”

“我問你什麼時候開始的。”

夏青川的樣子看上去不耐發到了極點，仿佛莊念再多說一句，他馬上就能撕開律師的外殼，變徹頭徹尾的子，薅著莊念領子揮拳頭，他實話實說。

莊念抿了抿，“我們在一起...之后。”

夏青川咬后槽牙，“所以肩膀沒事，全在腳踝上了。”

莊念提著角，片刻，笑著說，“次數已經越來越了，沒騙你，大部分都是舊傷。”

已是傍晚，屋沒有開大燈，應該是怕饒到他休息，只有床頭的一盞小夜燈開著。

線溫黃，卻沒有讓莊念那張臉上增添一暖意。

他的忐忑和不安都在淺的眸子里，讓人不忍心再質問或是剖析他藏起來的。

可莊念這次卻自己開口了。

夏青川踢了一腳床板，走到床腳準備繼續藥，剛一落座，就聽莊念略帶沙啞的開了口。

“其實...在我明白自己對顧言的心意時，就大概猜到了夢里總是出現的人...那個我一直想想起來的人，是他了。”他用雙手支著子坐了起來，卻乖順的呆在原地一下都沒有。

夏青川手上的作一頓，眸子亮了一下，“都想起來了？”

如果莊念能想起來，也不白費這幾天他們為他擔驚怕，這幾乎是最完的結果了。

可莊念卻立刻搖了搖頭，“對不起，還是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不是你的錯，為什麼對不起。”夏青川正道。

莊念無聲扯了扯角，眸子里難掩失。

他垂下纖長的眼睫，雙手握放在被子上面弄著，繼續說，“不記得和顧言一樣深刻的喜歡，也不記得曾經傷害過對方的種種，全都不記得。”

他頓了頓，“青川...我覺得...很無助，很不安。”

夏青川凝著他，放下了手里的藥。

莊念是個外表溫心卻極其倔強且堅強的人，周易常說他不會累也不會喊疼，更是從來都沒有失態失控過。

就像個沒有又全能的機，擁有鋼鐵一般的意志。

可現在，那個擁有鋼鐵意志，對自己的痛緘口不言的莊念，卻坦白的承認，他很無助。

“比起我自己，我其實...很心疼顧言。”莊念能言善辯心思機敏，卻十分不擅長當著別人的面說些親昵的話，這讓他言辭間顯出幾分艱和局促。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清晰的意識到，只要自己試圖去記起來，抓著生活中的細節深挖有關過去的記憶，就會越覺得虧欠。”

“是他嗎？”莊念輕聲失笑，似是對自己懦弱的一種自嘲，“其實只要我開口問一句，讓你知道我大概猜到了，你就會告訴我實話。”

他定定的看著夏青川，仿佛字句都沁了心頭，讓聽著的人覺得疼。

“可我不敢，我很怕是他。”莊念彎了彎眼睛，分明清澈的眸子里卻突然涌出了淚，“我想要記起來的人，在等著我的人，是他嗎...我不敢問，真的不敢。”

“那些過去對這樣的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莊念出前所未有的脆弱模樣，第一次沒有試圖把它們藏起來。

“從前是好是壞，是深刻還是淡薄，我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有和從前相同的，難過的只有顧言罷了。”他的角微微向下撇，出孩子般委屈的模樣。

可他心疼的不是自己。

“我怎麼總是讓他疼呢？”莊念紅著眼睛，由著眼淚順著面頰下去，不面的落在被子和手背上，浸一片脆弱的痕跡。

“莊，你肯說出來這很好。”夏青川倏然斂起同般的難過，起去床頭了一張紙巾遞過去，臉上隨即帶上了輕松又專業的笑，安道，“你確實進步很多，我現在相信你說的，腳上的傷大多是舊傷了。”

他用那樣溫和諒的語氣說話時，仿佛天大的問題都了風輕云淡，總能讓患者放松，從前對莊念次次奏效。

不過此刻，夏青川看得出來，莊念的緒更糟糕了，甚至連哭紅的眼角都漸漸蒼白了下去。

“創傷應激障礙，俗稱PTSD。”

莊念的神突然變得格外認真，徐徐說，“通俗指人在遭遇或對抗重大力后，其心理狀態產生失調之后產生的癥，包括生命遭到威脅、嚴重理傷害、或心靈上的脅迫。”

莊念是個察力強到可怕的人，他琢磨出的事遠比表象上深得多，也徹的多，更可怕的是，他曾經是一位優秀的醫生。

夏青川聽到這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識到，莊念最開始說的那些心里話，每一句都不是為了坦白，而是在試探。

而他沒有在第一句時開口否認顧言的份，那麼接下來莊念要知道的事，也就再也瞞不住了。

“顧思念曾經問過我，為什麼我不愿意想起來呢...”莊念又頓了頓，喊他的名字，“青川...”

這次他沉默了很久，仿佛接下來的話太讓人心碎，很難說出口。

應激障礙、PTSD、脅迫、威脅、傷害，讓他害怕到不愿意記起來的過去...

“所以，顧言為了救我差點死掉。”莊念掌下的被子，不給夏青川任何反應的機會，快速的說，“為了救我他沒了父親，被母親趕出家門，擔上罵名...這些都是真的，對嗎？”

他說的甚至不是一句疑問，他早已經在心里給自己定了罪責。

“莊。”夏青川凝著他的眼睛鄭重的說，“顧言現在好好的，不是嗎？”

莊念迎著他的目，倏地一笑，反問道，“是嗎？”

一夜之間失去了顧氏集團繼承人的份，沒了父母，沒了人，又得知了生母是個瘋子...

財產被奪走或讓出，那個生長在云端的人一招跌進泥壇。

會好好的嗎？

“是。”突兀一聲應和從莊念背后的門口傳遞過來。

莊念不控制的了雙手，五指深深沒皮里，他甚至沒有在第一時間回過頭去，他不知道該如何以罪人的份，面對那麼他的顧言。

夏青川適時的離開房間，和顧言換了眼神，為兩人關了門，甚至離開了家，把絕對安靜和私的空間留給他們兩個。

顧言堅定的語氣逐字逐句的傳過來，連同他略顯沉重的腳步一起靠近莊念，“我現在好好的。”

伴隨著話音，顧言站定在莊念邊，慎重的看著他，“因為你還活著，所以我好好的，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