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榮住進洪老頭家時,趙姐已將行李收拾妥當。
過落地窗,斜斜地切室,在那若若現的斑白鬢角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
隨后,步廚房,仔細檢查了冰箱里的儲備。將噴壺裝滿水后,來到客廳,目從天花板緩緩移至那曲水流觴。那潺潺流的水啊,在過去兩百多個夜晚,早已為眠的催眠曲。
可惜,往后再也聽不到了。
給每一盆植都澆了水,又拿著抹布,輕輕拭著寬大的葉片。當抹布過背竹的葉片時,忽然發現,那葉脈的紋路竟像極了自己掌心的老繭。
“這是什麼破植呦,明明長在角落里,偏偏還這麼旺盛?”仰起頭,呈四十五度角,努力將眼眶里蓄滿的淚水憋回去。
“再見咯,以后自己加油長啊。”
將兩層空間,仔仔細細地清掃、拖洗,直至地磚潔如新,一塵不染,茶幾、餐桌的黑烤漆亮得可以當鏡子照,所有品都被擺放得井然有序,這才扶著累得發麻的腰,緩緩站起來。
房門鑰匙轉,發出清脆的聲響。趙姐下意識地朝著門的方向去,只見嬰兒車率先進視線,后面跟著的是程序和向箏。
“先生、小姐回來了?”熱地迎上前去,看到小四月“哇”地對吐出一串口水泡,心里想著這孩子可真可。“那邊很熱鬧吧。”
向箏抱著孩子,程序回應道:“一切從簡,那邊也就去了些親戚朋友,擺了三桌。”
“哦,”趙姐像是想起了什麼,急忙從兜里掏出一個紅包,雙手微微抖著遞給向箏,臉上帶著靦腆的笑容,“和老太太相了這麼久,一直也不嫌我笨。這是我一點小心意,小姐你幫我轉給吧。”那紅包塞得滿滿當當,一看便知誠意十足。
向箏努努,示意自己正抱著孩子,騰不出手來接,“趙姐,心意收到了。你在咱們家里呆了這麼久,早就和一家人一樣了,不用這麼客氣的。”
就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趙姐的鼻頭瞬間紅了,酸之涌上心頭,眼眶也微微潤。別過頭去,悄悄抹了下眼睛,又把紅包往程序手里塞,強忍著心翻涌的緒。
“其實,你們搬新家的時候,我就該離開了。我知道你們的還貸力大,每個月好幾萬呢,年輕人真的不容易。是我厚著臉皮央求老太太,才多干了這些日子,因為我心里清楚,這份工作足以讓我在整個鎮子都揚眉吐氣。”
“但現在,老太太走了,我住在這里也不太方便。再說了,先生這麼有本事,我留下來好像也沒什麼必要了。我是時候該走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趙姐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可人世故都明白。與其等著主家開口辭退,不如自己主提出來,這是最后的面。
程序瞧了瞧手里的紅包,問道:“那,趙姐你想好以后去哪兒了嗎?”
趙姐聳聳肩,無奈地說:“還是想盡量找個住家保姆的活兒吧,對我們這種文化水平的人來說,這就是最好的出路了。除了這個,我也不會干別的。真希還能遇到像你們這麼好的雇主。”
程序和向箏對視一眼,還是向箏先開了口:“其實除了保姆,趙姐你好像忘了,你還是個藏的六邊形戰士哦。”
程序做了個“扛照相機,平移”的作,補充道:“上次你用穩定拍的 vlog,運鏡特別,還真有攝影師的潛質呢。”
趙姐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神,“那我哪行啊?也就是先生你大方,把相機借給我用用,我就是個啥都不懂的人,可擔不起攝影師這名號,不行不行。”
向箏輕咳一聲,笑著說:“我呢,和程序商量過你的去留問題,現在給你提供一個選擇。箏程 MCN現在正在招聘攝影師,在帝都這樣的一線城市,這個行業的平均工資大概是 4-6千。因為你是剛行,只能先從攝影助理做起,我們這邊最多能給到你 5K,五險一金都會給你繳納,主要是固定工資。不排除在一些特殊項目里會有獎金,但這個不能保證。另外,你需要自己解決租房的問題,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
趙姐的臉,原本還帶著些許期待,可聽著向箏的話,一點點地黯淡下來。
要知道,在過去的五六年里,一直拿著八千塊的高工資,而且因為住家,房租和飯錢都省了下來。
可未來呢,不僅要繳納“五險一金”,還得離開這個住了六年,幾乎等于“白嫖”的大豪宅,去和 00后爭搶城中村的小單間。
想到這兒,腦海里不由自主地響起了《二泉映月》那略顯悲涼的旋律,心里一陣失落。
微微囁嚅著,卻實在難以說出拒絕的話。
恰在此時,小四月的哭聲打破了這略顯尷尬、難熬的氛圍。程序趕忙把孩子接過去,檢查尿不去了。
向箏讀懂了趙姐臉上復雜的表,雙手疊,姿態十分閑適。
“那我,再給你講講這個崗位的藏福利——第一,周末雙休不調休。趙姐你以后就能擁有法定的周末和節假日了,當然,也不排除偶爾會有加班的況;但大多數時候,你能自由支配自己的時間。”
“第二,帶薪魚學剪輯,說不得三年直升百萬剪輯師!攝影助理可不是一不變的,工作室會給你提供專業設備,常作為你的直屬上司,也會悉心指導你的工作。等你業務更練了,工資肯定會漲,職位也會跟著提升,長空間非常大。以后你要是愿意,還能轉到別的部門,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兒了。”
“第三,你會融一個全是年輕人的圈子,大家一起撞創意,做自己熱的事。要是你力充沛,在平衡好主業和副業的前提下,甚至還能接點私活。當然,這個崗位挑戰不小,力也不會小。最后,選擇權還是在你自己手里。”
說著,向箏遞給趙姐一張名片,上面印著蘇荷的地址——那也是箏程 MCN的新總部。
趙姐心里思緒萬千,最后朝著向箏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啊小姐,我就是個普通人,沒什麼大志向,只想著實實在在拿到手的錢有多,能給我的孩子多。但你們的好意我都記在心里了。我還是決定要走了。”
向箏給趙姐結算了最后的工資,目送著的影漸漸遠去,離開了這個家。
小四月已經甜甜睡去,空的偌大客廳里,只剩下向箏和程序并排而坐。
“趙姐剛把全屋家電了三遍,連掃地機人都打了蠟——這算是《離職前的神離職》嗎?”
向箏輕輕靠在程序的肩膀上,卸下了平日里強人的那份堅韌,此刻的,宛如一只溫順的小鳥,依偎在人旁。
“人各有志,強求不來,誰又能百分百確定哪種選擇才是最好的呢?別太傷了,和你說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向箏朝著程序勾了勾手指,湊近他耳邊,輕聲說道:“繼父真是太低調謙虛了。他兒子明明在市里當大領導,他卻只說是普通公務員,這樣相親哪能功呢。之前區辦公室主任刁難我,王世杰也給我使絆子,現在,是時候讓他們見識見識銷冠的人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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