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府附近一條幽深的巷子里——

“不要過來！”

裴子野在巷口，站住了腳步，沒有再往前靠近，眼睛注視著不遠的角落里。

他跟著蘇梨落跑了出來，追到了這個僻靜的巷子，本要繼續靠近，卻被影里的人出聲制止。

蘇梨落坐在地上，夜在上落下晦暗不明的影。

翻涌著莫名的灼熱，蘇梨落自嘲地笑了笑，這就是的報應。

幸好今天穿的是紅。

一邊笑，握著簪子的手再次用力，原本見的簪子沒骨，涔涔往外流，浸了紅的，并不顯眼。

疼痛退了的藥，蘇梨落靠在墻上，抬頭著巷口的男人。

隔得那麼遠，依舊認得出那是誰。

一個會關心繡花鞋的男人，若是知道的狀況，定也會竭盡所能幫助自己。

但不想。

本是一灘爛泥，何必再臟一個人的手呢。

這還是為數不多，一個關心自己的人。

裴子野站在巷口，他想去人，可又怕五皇子的人來，想要靠近，卻被蘇梨落聲聲退。

跑了一路，就是不讓他靠近。

裴子野只好站在巷口守著，兩人一夜無話，或有在某一刻有過眼神匯，但夜濃重，誰知道呢，沒人知道。

天漸明，裴子野看了看角落里的人，似乎是已經睡著了，面容恬靜。

“小姐！”

“小姐！”

蘇梨落邊的丫頭找了過來。

裴子野收回視線，轉一躍跳上了屋檐，快步離去。

蘇梨落緩緩睜開了眼，呆呆地看了巷口一眼。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知春出現在巷口，見著，一張臉嚇得沒了。

蘇梨落收回視線，隨手丟了染的簪子，低頭理了理裳。

知春跑了過來，哭得語不調：“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蘇梨落撐著墻站了起來，扯著沒有的，笑了笑：“沒事，知春，我昨天終于贏了一回！”

“小姐，那重要嗎？昨晚嚇死奴婢了。小姐，你的怎麼了？”

“沒事，昨晚陸元思那條狗追我，我跑得太快，扭了一下。”

蘇梨落倚在知春上，一瘸一拐地上了馬車。

馬車回到尚書府，大門口，蘇梨落剛從馬車上下來，一道蠻力摑在臉上。

站不穩的蘇梨落直接撞在車轅上。

“你還敢回來？你怎麼不死在外面？”

“早說你沒有彈琴的天賦，就你小時候學那幾下，你上趕著去獻什麼丑，還得罪了五皇子！”

蘇梨落的父親蘇玉堂氣勢洶洶，指著蘇梨落罵道，也不管這就在大門口。

蘇梨落的繼母和姨娘們，弟妹們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像是司空見慣。

李氏勸道：“你打的臉干什麼？文和郡主昨晚來信了，想要早點把親事定下，這張臉還要見人。”

蘇玉堂收了手，臉上卻仍是滿臉戾氣，“要不是你還有點用，我早把你丟回鄉下去，讓你自生自滅！”

蘇梨落看著他們，蘇玉堂靠母親的陪嫁發家，他們吃母親的，用母親的，結果連一把琴都不給留。

蘇梨落了邊的，忽地站起，甩手給了蘇玉堂一個掌！

“呵呵。”真爽！

所有人都懵了一下，蘇玉堂反應過來，頓時暴跳如雷，手又要掌了過去：“孽！你反了天了！”

就在這時，后傳來一道聲音——

“太傅大人到——”

眾人一驚，轉頭一看，裴徹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蘇家大門口，也不知看去了多。

蘇玉堂也不在意，父母教訓子，天經地義。

他收起了高舉的手，頂著那一掌印，笑著迎了上去：“不知太傅大人大駕，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裴徹不予理會，只看著倚在馬車旁的蘇梨落：“我找蘇姑娘。”

蘇玉堂一愣，轉頭疑地看向蘇梨落。

裴徹走過去，從袖中拿出一個已經褪的琴穗。

蘇梨落見著那個琴穗，先是怔了一下，似不可置信，隨后才抖著雙手捧過。

蓄積一夜的眼淚，忽地全都決堤。

裴徹轉頭看向蘇玉堂，有心敲打一番：“父母失德，則子失格，蘇大人對子尚且如此不慈，對蒼生百姓又能有幾分恤？”

蘇玉堂聞言，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裴徹沒再多說什麼，轉離去。

蘇玉堂又從地上爬了起來，追著蘇梨落問道：“裴太傅怎麼會來？”

“你什麼時候結識太傅的？太傅為什麼要送你東西？”

蘇梨落看著手里的琴穗，心里只剩寒涼：原來他連這都不記得了。

蘇梨落不搭腔，只抬頭著裴徹離去的方向。

不遠，停著一輛馬車。

車廂里，姜時愿懷里抱著失而復得的將軍，眼眶因為哭過和一宿未眠，有些泛紅。

見裴徹回來，抬頭問道：“還給了嗎？”

“嗯。”裴徹點頭。

“那就好。”姜時愿松了口氣。

裴徹疑看著姜時愿：“屢屢與你作對，你不記恨？”

姜時愿認真想了想：“知道癥結之后，我大約能理解。不是因為心，是因為，十年前我也曾這樣過。”

“十年前，我常常想，為什麼死的是我父母，為什麼不是別人？他們憑什麼過得安安穩穩，他們的安安穩穩又為什麼要建立在我沒有父母的痛苦上呢？”

“我本來擁有一切，一夜之間，全都化為烏有，甚至連我的貓都想離我而去。我控制不住地怨恨所有人，甚至……”姜時愿抬頭看向裴徹：“我討厭太傅。”

裴徹一愣，著的眼睛，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課堂，他把姜時愿提起來，姜時愿瞪著他，眼睛里全是憤恨的怒火。

“太傅不問緣由給了我一個手板，害我被所有人嘲笑，還那麼冠冕堂皇地說什麼男一樣，子也要努力讀書，修養，安立命。”

“男怎麼一樣呢？我娘親打了那麼多勝仗，證明的還嗎？結果死后還不是因為自己是個子，就被議論不潔不祥，甚至還背負上了莫須有的戰敗罪名。”

“裴小夫子，你懂什麼？你錦玉食，你寶馬香車，你被人高高捧起，你從上面看到的，隔著云隔著霧，你走過的路也不過是書上的只言片語，你本沒嘗過苦頭，所以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那教訓我？”

裴徹靜默，心靈有些震，他從不知道，十年前的姜時愿竟然有這麼深沉的想法。

“然后呢？”

“我想報復你！”姜時愿看著他，面對他，也是面對曾經的自己：“你被人追捧，被人簇擁，被所有人仰慕，你擁有一切，卻還要擺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你讓那時痛苦的我到刺眼，所以，我想讓你也嘗嘗痛苦的滋味。”

“你的書房，不是失手。”

“是我故意燒的。因為，我聽說你最書。”姜時愿緩緩道。

裴徹再次呆怔，“既然是故意燒的，為什麼后面又鬧著要還債？”

姜時愿目閃了閃：“因為太傅沖進書房，先救了我，才去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