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你嫁給裴徹。”
茶樓廂房,姜時愿剛坐定,崔大學士便再次重復了那句話。
崔思危年近中年,著簡樸,但神冷峻,如十年前看的那般,眸底是明顯的不喜。
但姜時愿并不畏懼,已經不是十年前的那棵雜草。
“我們兩個人的婚事,裴徹同意,我同意,不需要崔大人同意。”
崔思危冷笑了一聲:“你還是跟十年前一樣,膽大包天。”
姜時愿抿了一口茶,權當他是夸獎:“我確實比普通人大膽一些。”
崔思危:“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膽大妄為會害死人?十年前,你的故意糾纏,讓裴徹險些誤歧途。”
姜時愿亦冷笑:“崔大人是在指責一個八歲的孩子誤人子弟嗎?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喜歡一個八歲的孩,罔顧人倫,難道不是歧途?這是裴徹最大的污點,而那個污點就是你。”崔思危冷聲訓斥道。
姜時愿僵住,不知崔思危在說什麼。
崔思危看著,義正嚴辭道:“因為你,他背負了十年的道德枷鎖,他無法面對你,現在你卻要嫁給他,這無異于是對他日日折磨,所以我反對這門親事。”
這就是裴徹當年不告而別的原因?
這就是裴徹一直不肯現的原因?
因為十年前,十六歲的他‘喜歡’八歲的?
姜時愿覺得很荒謬。
太荒謬了。
“姜時愿,你是他痛苦的來源,所以請你放過裴徹……”
崔思危還在那義正嚴詞,姜時愿抬眸:“這是你繼鞭笞,人靶之后,又想出來的新招?”
“讓他背負道德枷鎖,磨煉他的意志,摧殘他僅剩的一點人?”姜時愿冷冷看著他,眸底是濃郁的憎惡。
崔思危忽地被眼中的凌厲驚住,神一愣。
砰——
姜時愿起,直接一把掀了桌子——
一聲巨響,桌子傾倒,桌上的茶盞點心滾落一地。
這桌子,十年前就想沖進裴徹的書房,給他掀翻了。
“裴徹沒有污點,裴徹也不需要完,除了學問,他可以有,他可以有,十年前他對我的‘喜歡’,是對父母雙亡的我的憐,是對他枯燥人生的不滿,絕不是你口中所謂的‘不倫’!”姜時愿憤怒道。
為裴徹憤怒,只知他的生活過得很苦悶很寂寥,卻不知過去十年他還因為的闖,背上了一道莫名的枷鎖。
“十六歲,他只有十六歲,別人的十六歲還在縱馬尋歡,他已經高中奪魁,傳道授業,包容萬,他十六歲便了人人都稱贊的模樣,你還希他怎麼樣?”
“他不過是稍稍在你規劃的道路上偏離了一,你本該作為師長,對他引導關,可你沒有,你暴地審判他,給他冠上這麼一個十惡不赦的罪名。”
姜時愿越想越覺得憤怒,為何要對裴徹那麼苛刻?
先不說裴徹品格貴重,絕不會對自己有那樣有失分寸的念想,那即便是有了,那又如何?那不是因為他年的缺失,不是他這個夫子教養失當導致的嗎?怎麼就了裴徹一個人的錯?
“崔大學士,縱使你博覽群書,學識淵博,可高高在上的你,對他的了解,甚至不如當年八歲的我。你看過他一個人枯坐時了無生機的表嗎?你看過他從書院回來時疲憊厭棄的眼神嗎?你沒見過,因為你不允許他有這樣的緒,因為你說這是弱者,這是無能,這是心思為外所迷的表現。”
一想到裴徹過去十年的煎熬,姜時愿心底那憤怒又變了心疼。
姜時愿難以想象,那樣克己自律的裴徹,被自己最信賴的夫子冠上這等卑劣罪名之后,會是多迷茫,多煎熬。
“你明知道他背負著十年的枷鎖,為什麼不幫幫他?”
“你是他最信賴的夫子,你每次跟他對弈,每次當人靶,即便讓他疲力竭,即便讓他痛苦不堪,他都不曾怨懟過一句,依舊對你奉若圭臬,你為什麼就不能憐他一些?”
“難道因為他出,就不能得到一些憐嗎?他想要的不過是偶爾也能像普通人一樣,嘗嘗街邊的煙火,看看夜市的風景,而恰巧,我的頑劣讓他驗到了這些普通人的快樂。這也有錯嗎?”
姜時愿的質問一聲比一聲激烈,崔思危似乎大為沖擊,怔忪在原地,竟說不出一句反駁。
而姜時愿在那一聲又一聲的質問里,不知不覺紅了眼眶,心疼裴徹,也懂他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確認的心意,一遍又一遍地詢問的許可。
他有什麼錯,半個多月前,他才真正的敢靠近。
要見裴徹,要告訴裴徹,他沒有錯。
姜時愿轉快步走向廂房門,打開房門的瞬間,卻見門外站著一個早已紅了眼眶的男人。
姜時愿忽地熱淚奪眶,幾步上前,把他抱住。
“裴徹,你沒錯,我都知道,當年,你對我是慈悲的憐,是對生活另一面的好奇,你把我當了缺失的另一個自己,無關所謂的男。”
只有經歷過至暗的人,才知道那束愿意偏自己的月,有多麼珍貴。
他們恨不得把月亮供起來,只想著它永遠發發亮,怎麼敢半分。
當年看裴徹,便如裴徹看,年,卻再分明不過。
“是崔夫子教錯了,是他教錯了,你不用信他。”姜時愿哭道。
裴徹擁著,在一聲聲的哽咽中,忍不住低頭也落下了淚。
聽聞姜時愿被崔思危帶走,他便慌張趕了過來。
他惶恐又害怕,甚至做好了被嫌惡的準備。
卻不想,在門外聽到那樣一番令人容的話語。
姜時愿沒有厭惡他,也沒有誤解他,懂他。
雖年,但心思通達遠在他之上。
房間里的崔思危也站了起來,看向門外的裴徹,目疼惜與自責。
“阿徹,說的對,是夫子教錯了。”
是他矯枉過正,是他視一切為洪流猛,把裴徹變了非人模樣。
裴徹什麼都沒做,只是在自己要求把姜時愿送離的時候,說了一句‘很好’而已。
是他這個古板又自私的夫子,把這當了他修行上的障礙,用暴的方式強行蓋棺定論,把他打了萬劫不復。
這個錯誤,他在蜀州,看著裴徹渾是傷,淡漠地幾進幾出與悍匪廝殺時就意識到了。
把裴徹推歧途的不是姜時愿,是他這個從小教導他的恩師。
“阿徹,你做的很好。”
十年前就該說的話,希現在還不算晚。
崔思危又看了看姜時愿:“確實比我更了解你。”
“我很抱歉,當初沒有正視你的需求,一味的灌輸我的想法。”
“忘了夫子那些話吧,做你自己。”
崔思危說完,欠了欠,步走出了茶樓。
崔思危剛走出茶樓,一輛馬車停下,裴老夫人探出來:“有勞崔夫子了。”
崔思危面有愧:“是我來遲了,我愧對老夫人所托。”
裴老夫人搖了搖頭:“都不遲,除了學問,這也是阿徹的人生修煉,就當是他重塑自我的淬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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