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我已經被裹著紅棉襖的老太太扯的披頭散發，衫不整。

偏偏這幅狼狽的樣子，還被紀云州和鄭欣然瞧見了。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面子上也有些抹不開，但想到還在手室里掙扎的產婦，再看看正在跟護士長磨皮子的產婦家屬，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一勁，我一把掙紀云州的手臂，上前兩步后大吼道：“都給我閉！”

一聲怒吼下，原本喧囂的環境里頓時變得雀無聲，約間只能聽到產婦的哀嚎聲。

我又上前一步，走到產婦丈夫面前，義正言辭道：“不用麻醉藥那都是二十年前的說法，現在產婦況急，據《醫療糾紛和理條例》第二十三條，急況下可以立即實施相應的醫療措施，另外請你仔細想想，如果你的老婆孩子因為你的一時猶豫而危及生命，到時候你只能追悔莫及了！”

“別聽的兒子，”抓我頭發的老太太又站了出來，自信道：“這是我從觀音廟求來的平安福，兒媳婦和我大孫子肯定會平……”

“不好了沈醫生，”小護士的尖聲打斷了老太太，“胎心已經降到六十了！”

我一聽這話頓時心驚跳，直接把麻醉同意書遞給了護士長，挽起頭發便沖向手室。

看著檢測儀上鋸齒狀的心跳曲線，我仿佛聽到了生命沙倒轉的簌簌聲，來不及多想，我拿起注，將第一管羅哌卡推了產婦的椎管……

下一秒，我聽到小護士道：“沈醫生，家屬簽字了。”

一個小時后，當嬰兒的啼哭聲在手室響起時，我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也是這一秒，我才發現自己的后背上不知何時已經汗涔涔一片。

但回想起手前的那一段場景時，我依舊是心有余悸。

假如當時我不當機立斷，假如產婦家屬再猶豫片刻，那今晚這間手室里可能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一個人，孕育一個小生命本就不容易，生產的過程更像是在鬼門關走一遭，再遇到一個封建的婆婆和一位不通理的丈夫，無疑是將生存的權利給了其他人。

這算不算是一種悲哀呢？

再聯想我跟紀云州的婚姻，自打結婚起，幾乎所有人都在催我生孩子，可我真的懷上了又怎樣？一個不自己的丈夫，還有一個不算善解人意的婆婆，即便我順利生下孩子，只怕寶寶也會生活在一個沒有的家庭里。

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今天躺在手室中的人是我，他紀云州會不會跟手的醫生說，如果況有變，保小不保大。

想到這，我握拳，哪怕十指已經深陷掌心，也不到一的疼痛。

不，我想，我絕對不能讓自己陷這樣的境地。

出手室時，我迎來了大家的掌聲和鼓勵，連產科的林主任也對我豎起了大拇指：“廖醫生你看，后生可畏啊，小沈當機立斷，有你當年的風范。”

我的腦海里卻再一次浮現出產婦在手室里疼痛的形，是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而讓我更出乎意料的是，在我揣著心事回麻醉科時，竟在門口撞見了站在那兒的鄭欣然。

小姑娘見到我，一雙小鹿似得大眼睛里閃爍著滿滿的笑意，甜甜道：“師姐，總算等到你了。”

我頓時一頭霧水。

彼時已經凌晨三點鐘，鄭欣然在這里等我做什麼？

小姑娘看出了我的疑，從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只藥膏，遞給我道：“你脖子上有抓痕，涂上它，應該就不會留疤了。”

我微微一愣，估計是方才那位穿紅襖的老太太拉扯時留下的，我還真沒注意到，接過藥膏時，我尷尬的道了聲謝。

鄭欣然靦腆一笑：“師姐你當時簡直太帥了，你就是我的偶像，我應該像你好好學習。”

聽到這聲夸贊，我本就復雜的緒變得更不是滋味了。

天真如鄭欣然，只是把我當做醫學院的師姐，京協的同事，卻并不知道，我還是心心念念的云州師兄名義上的妻子。

不吝嗇對我的夸贊，但這種夸贊，在某種意義上與我而言卻是一種諷刺。

我甚至在想，如果沒有紀云州的存在，我們之間，或許能為不錯的朋友？

但我清楚，眼下的況，并不可能。

“你也很優秀，”我實話實說，卻沒法再跟多說一句，“沒別的事，我就先忙了。”

“對了師姐，”見我要走，鄭欣然驀地抬高了語調，試探的眸在我臉上瞥了兩下，支支吾吾道：“還有一個多小時就下班了，師姐的男朋友來接你嗎？”

我詫異的看向面前的小姑娘，不知為何突然提到了男朋友這件事，四目相撞時，我又聽到鄭欣然解釋道：“如果他沒空，我可以跟云州師兄說一聲，畢竟師姐你一個孩子獨自回家很不安全。”